考察开始了。
第一站并非什么机密要地，而是京郊一座庞大的铁路货运编组站。
当考察团的大巴车停在警戒线外时，所有人都被眼前的景象震撼了。
这哪里是编组站？
这分明是一座钢铁构筑的、正在咆哮的洪流！
目光所及，密密麻麻的铁轨上，停满了望不到头的货运列车。
平板车上，是覆盖着帆布的巨型工程机械，以及层层叠叠的预制房屋构件；
棚车里，隐约可见堆积如山的物资箱。
更令人心惊的是那些客运列车：
所有窗户都透出灯光，里面挤满了穿着厚实衣物，面容疲惫却安静的民众。
巨大的龙门吊如同钢铁巨人，发出轰鸣，将货柜精准地吊装、转移。
火车头的汽笛声此起彼伏，调度员的指令通过高音喇叭传遍站场。
嘈杂，却有一种令人窒息的秩序感。
“我的上帝……这，这简直是在搬运一座城市……”
一名随行记者喃喃自语，手中的相机快门声连绵不绝。
考察团中不乏有真正见识的人存在，一名来自澳国的军事观察员看着那些物资包装上的标识，脸色越来越凝重：
“全是最高优先级的战略储备符号……粮食、药品、燃油……他们玩真的。”
格林和其他人一样，也在四处观察。
就在他试图查找破绽时，他的目光被一个细节吸引。
一列军火列车的平板车上，除了复盖帆布的装备，还整齐地码放着一个个绿色的箱子，箱体上用醒目的白色油漆写着储备编号。
而在其中一个箱子的侧面，有人用同样的白漆，笨拙而用力地写了一行小字：
“老家埋了酒，胜利归来喝。
格林有些不理解，让翻译解释。
翻译低声说完后，格林脸上的假笑僵住了。
他并不傻，他清淅地感知到这一行字中寄托着什么。
格林不信邪，他竟然带着一名记者，直接走向了一列客运列车。
“你叽里咕噜说什么呢？”
男人明显刚抽完一根，正准备回车上去。
现在被拦下来，心情有些不大明朗。
随行的翻译人员立马开口，说道：
“我们是从欧联邦大陆来的观察使团，这是我们的代表，想问问你是从哪里来的。”
听到这话，男人也注意到了不远处的京都警卫。
他想了想，说道：“北部东三省，怎么？”
“我看列车上都挤满了人，他们都跟你来自同一个地方吗？”
“是啊，我们镇包括周围几个镇全都搬走了。”
听到翻译，格林一脸震惊，心中却在窃喜。
他立马追问：“如此大规模的迁移，民众的财产权和选择自由如何保障？”
“我们很担心这会演变成一场……系统性的压迫。”
“政府早就安排好了啊。”
“哈我就知道……什么？”
格林狂喜的表情一滞，面容一放一收的样子颇为滑稽。
他望着眼前这个男人，眼中满是不解。
美利坚代表那边说的可是整个乌省，甚至整个北部东三省都在撤离。
这么多人……
怎么可能把所有人的食宿和补偿全部都做到位？！
要知道，欧联邦十多个国家接收万把个的难民，都要开一个星期的会。
最后将大半的难民打成流浪汉，这才美名其曰地宣称“完全解决”。
你东煌要安排的何止上千？
上千万都不止！
但他看到对方手机上的补贴通知时，心中那身为西方世界的优越，在这一刻差点崩塌……
直到男人重新回到列车上，他都没能回过神来。
“格林先生。”
这时，温恬来到了格林面前，对方身边还跟着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人。
“你的困惑，我想李谨同志能够回答你。”
格林这才看向了一旁年轻的过分的李谨。
“格林先生，这里每一趟客运列车，里面坐着的乘客都来自东煌北部地区。”
李谨一边说着，一边让开身位，以便于对方能更好地观察列车里的民众。
“附近有临时营地，他们从北方下来立刻就能入住。”
“随后会分批南下，直到抵达最终目的地，南方地区的庇护所。”
“像运转体系，东煌有很多。”
“这怎么可能呢。”
格林摇头失笑，扭头看向温恬，却发现对方依旧微笑，笑容之中只有肯定。
“那我们就去那个临时营地看看吧？”
李谨的目光越过格林，望向了周围聚集过来的各国代表。
临时营地就在不远处。
众人坐上大巴车，屁股都还没坐热，车就停在了路边。
“这是，临时营地？”
有人把“临时”两个字咬的很重。
并非嘲笑，而是不敢置信。
出现在众人眼前的是一排排白色的预制宿舍，一眼望去密密麻麻。
更夸张的是，每一个预制宿舍竟然有三层楼！
“这就是临时营地，我们也叫三级庇护所。”
“三级庇护所？”
“那是热水点吧，我看到那女人接水时，水还冒着热气。”
“旁边有红十字，应该是卫生站。”
“有男人拿着碗走进那个局域，是食堂。”
李谨还未开口，眼尖的各个代表团就已经将营地的基本配置给认了出来。
他见众人七嘴八舌地说得差不多了，这才开口：
“你知道他们最终的目的地是哪里吗？”
众人默然无语。
格林直接追问道：“是哪里？”
李谨没有说话，而是将一块平板递了过去。
格林迅速接过，周围各国代表也一拥而上。
平板上正在播放一个视频，看上去象是某个地下设施的竣工记录。
“这是羊城附近的一个一级庇护所。”
“设计标准是，抵御零下七十度极端低温，三防标准，自持力九十天。”
众人看着庇护所里的配置，完全没有怀疑李谨口中所说的真实性。
甚至这更象是一个地下城市，而非庇护所！
“象那样的庇护所，仅在羊城，我们规划了超过两百个。”
“这不可能！”
格林双手都在颤斗，“这种规模的工程，没有十年……”
“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李谨语气依旧平淡：“这是由一个多层地铁系统改造而来的庇护所。”
“在羊城，最不缺的就是这个。”
格林呆愣在原地。
考察团的成员们看着不远处人头攒动的临时营地，想着之前那些在编组站中各种各样的物资、器械。
之前那种兴师问罪的气势，不知不觉已经完全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惊悸和……一丝恐惧。
他们看到的，不是磨刀霍霍的战争机器。
而是一个正在狂奔的巨人！
是什么让这个巨人都为之狂奔？
如果这一切都不是为了战争……难道说，极度低温灾难，是真的？！
东煌对美利坚的警告并非秘密，大部分国家都能够收到这份讯息。
但，几乎没有国家会当真。
“李谨先生，我想我们需要谈谈。”
美利坚派来的代表快步上前，令人意外的是，他的中文说得格外流利。
并且一眼就看出了李谨的地位似乎比温恬要更高。
“不担心我们拥有超级武器了？”
“误会，都是误会。”
“我知道你想谈什么，但是晚了。”
美利坚代表脸上的表情一僵，心中一股浓浓的不安几乎要将他冲晕。
但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问道：
“怎么晚了？”
“就在刚刚不久，我东煌外交司已经召开了一场最高级别的外交照会，向全球所有主权国家发布了末日预警。”
李谨望着脸色惨白的美利坚代表，轻声开口：
“很抱歉，灾难面前，无人可置身事外。”
“我们东煌，只是比全世界……更早睁开了眼睛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