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利坚的回应来得又快又狠。
就在东煌发出“绝对零度”警告的几个小时后。
驻扎在倭国横贺港的第七舰队,其旗舰“企业号”航母战斗群劈开波浪,开始一路南下,直逼东煌临海。
美利坚政治中心发言人在新闻发布会上皮笑肉不笑地宣称:
“这是确保航道自由与地区稳定的例行巡航,旨在缓解因某方不透明行动而引发的紧张局势。”
“同时也是为了打破某些国家,妄图以虚假消息进行恐怖、高压统治!”
“作为一个崇尚自由、民主的国家,我想我们不能视而不见……”
当消息传回东煌京都,已经是凌晨五点多。
中枢内一如昨天,气氛凝重如铁。
并非是因为美利坚的第七舰队南下,而是工作量实在是太大,工作人员几乎是二十多个小时都没有合上眼。
与即将到来的末日相比,第七舰队的挑衅更象是一段刺耳但无关大局的插曲。
大厅中央。
“来了。”
陈怀山将一杯浓茶推到李谨面前,他眼里同样有着血丝。
“恩。”
李谨接过,一饮而尽。
他只睡了4个小时就被叫了起来,原因是到了阶段性计划的执行时间点。
预案中,每个阶段都只有十二个小时,执行下一步阶段计划时,李谨必须在场。
目的是为了避免错误的决定。
这是最笨,但是也是最有效的办法。
“优先转移高风险区人口!”
一名戴眼镜的年轻人正站在巨大的电子沙盘前,挥舞着手中的光笔:
“北部四省,高原三省,按计划目前正有序地进行转移……”
李谨坐在一旁,仔细地听着。
他认得这张年轻气盛的脸。
对方名叫庄永泽,还是个社会学博士。
上一次循环,就是这位庄博士,用一套完美的社会学模型,差点把计划带进沟里。
“接下来是社会秩序层面。”
庄永泽的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淅:
“一、非必要行业已全部通知强制休假……”
“二、全国道路开始实行分级管制……”
“三、依托大数据和基层网格,生成唯一的‘撤离二维码’。”
“绿码通行,红码代表尚未撤离,由基层干部上门核实、协助。”
“四……”
当他汇报完毕,并没有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而是绕了一圈,来到了李谨的身后。
“李谨同志,有个问题我想请教一下。”
庄永泽的语气很客气,眼神却异常锐利。
他轻声问道:
“为什么预案中,国家公共频道只是发布局域预警,不向全国广播?”
“你觉得民众很愚昧不成?”
“当然不。”
李谨内心笑了笑,这小子还是老样子。
“我并不觉得民众愚昧,相反,我是认为我做得不够好。”
他站起身,与庄永泽平视。
语气依旧平稳,却字字千钧:
“因为这个方案最笨但却最保险,上一次便是这个方案,让眼下不断脆弱的社会秩序坚持到了最后。”
“而有人却自以为很聪明,能够将一个集体的动向时刻掌握在手中?”
他环顾众人,清淅地说道:
“我说过了,预案并非绝对无误,但经过了实践的考验。”
“如果你认为你的更好,那就说服在座的各位,说服我!”
“然后做好心理准备,做好背上那些血淋淋数字的准备!”
庄永泽瞳孔一缩,脸色有些发白。
他忽然意识到了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任何时候都应该是理论走向实践,而非理论代替实践。
眼前这个人,不就是活生生的一个“实践者”吗?
李谨的话语里没有具体细节,但那沉重的、带着铁锈与血腥味的暗示,比他看过的任何恐怖数据模型都更具冲击力。
理论与实践之间,隔着的可能是尸山血海。
眼前这个人,背上是否背着难以想象的“血债”?
“还有问题吗?”
李谨坐回原位,语气恢复平静。
庄永泽嘴唇翕动,最终只是艰难地摇了摇头。
“回到你的位置,庄博士。”
李谨并没有特别为难对方,毕竟那个庄永泽犯下的错,不应该强加在这个庄永泽身上。
很快,阶段性计划讨论结束。
这些步骤在预案中已被反复推演,此刻形成决议,无形的齿轮,开始带动整个国家机器精密运转。
命令以惊人的速度传导至社会末梢。
乌省北部小城。
一栋小楼楼下,程序员张明拿着小纸箱愣愣地站在风中,还没从996福报忽然跳跃到带薪休假中缓过来。
他坐在车里,直到电话里传来一声熟悉的“喂”,才将他从恍神中唤醒。
“诶爸,家里收到通知没,二维码也整了?”
张明一边打火,一边说道:“听上头的,麻溜收拾!我马上回来。”
与此同时,张明家中。
中年人撂下电话,看了看手机里那个扎眼的“局域高风险”和红彤彤的二维码,又瞅了眼窗外亮堂堂的天。
“整这老些景干啥”
他嘟囔着,起身拉着一旁的媳妇就去了超市。
这小城里的超市里头一次挤得人山人海,大家拎着大包小包排着队,偶尔还能遇到几个熟人,还有说有笑的。
中年人挤在人群里,目标明确地搬了几箱压缩饼干、自热米饭和几大桶矿泉水。
回到家,见媳妇还苦着个脸,说:“别瞎琢磨,国家让走,咱就走。”
“你把厚衣服、身份证、存折都拢好,我接爹妈去。”
当张明兴冲冲地回到家,却发现他爹的爹,七十岁的张老爷子,正坐炕头生闷气。
“我就不走!在这屋住五十年了!啥阵仗没见过?”
张明见自家老爹在旁边杵着,立刻就明白了。
他撂下东西凑了过去,掏出手机找官方发的预警动画:“爷你瞅瞅。”
“这温度铁管子都能冻裂。”
他指着屏幕上蓝汪汪的寒潮画面,“你舍不得老屋,我懂。可得保命啊,是不?”
“再说了,你那孙媳妇不在羊城上班吗?”
“顺道就领你瞅瞅去呗。”
张老爷子扭过头,看了一眼杵在一旁的儿子,又看了看眼前的乖孙。
闷了半天,点了点头,“……我屋里头那盆花给我带上。”
几人刚离开房子,就看到街道居委会的刘大姐正搀扶着一名银头发老太太。
她连忙招手,“小张!”
“你家车还坐得下吧,捎一下李奶奶能成不?”
“不…不麻烦小张…”
“哎呦我的李奶奶!”
张明不给李奶奶继续说话的机会,
“车就在坡下,真不碍事,您还能跟我家老爷子唠唠嗑,省得他路上闷!”
好歹好说,李奶奶才上了车。
望着逐渐远去的车影,刘大姐也是松了一口气。
她攥着打满红码的名单,转身继续朝老楼走去。
网络上,话题持续沸腾。
“看到老家群里发的撤离视频了,大巴车排成长龙,但一点都不乱,心里莫名踏实。”
“还撤离?你们都不关注一下海上的情况?”
话题立马就被带偏了,人们纷纷打开搜索栏。
“什么叫双航母对上老牌海上霸主?”
“什么叫‘寇可往,我亦可往’?”
与此同时,第二岛链内核防御区。
大平洋中部一如往常那般碧蓝无际,有两支舰队正进行着一场无声的较量。
一方,是来自东煌宛若海上长城的海军特混编队。
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远在几十海里外,以“企业号”航母为首的第七舰队。
“长官!”
“希金斯”号驱逐舰指挥中心内,雷达兵大声汇报着:
“东煌舰队依旧在对着靶船开火,靶船的位置距离我们的路线很近!”
“法克!”
“开过去,我就不信他们真的敢继续开火!”
作为前锋的“希金斯”号继续前进。
没一会,雷达兵的声音又响起。
“长官,已经…很近了。”
米勒中校气得满脸通红,他冲到舰桥上,举起望远镜死死地盯着远处那巍峨的东煌舰船。
由于距离太近,他甚至能够听到炮弹呼啸的声音。
“长官,东煌没有停火的意思!”
“长官,再不转向就来不及了!!”
米勒中校死死地咬着雪茄,眼里逐渐布满血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