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煌西北部。
李谨站在指挥中心的巨型悬窗前，窗外是吞噬一切的墨蓝色巨墙。
洪水来了。
不是缓慢上涨，而是以数百公里的时速推进。
曾经辉煌的都市群象孩童的积木般被轻易拍碎，远方沪市的位置只剩一片狂暴的混沌。
海水不复湛蓝，而是呈现出一种墨黑色。
很难想象到底混合了多少建筑残骸以及泥沙，才能让海洋变成如今这般模样。
轰！
钢化玻璃在海水的冲击之下瞬间变得支离破碎！
原本站在悬窗前那一道年轻的身影，此刻已经随着一声电梯提示音，来到了位于地下三百米深处的深层中枢。
即便如此，所有人都觉得自己身处暴风雨中的孤舟。
沉闷的轰鸣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顶壁的灰尘簌簌落下，灯光疯狂闪铄。
死寂中，目光都聚焦在一个人身上——李谨。
他年轻的脸庞上嵌着一双异常沉静的眼睛，双眼正紧紧地盯着一张纸，上面写满了密密麻麻的信息。
制服已经三天没换，袖口沾着干涸的咖啡渍，但他站得笔直。
“氧气储量足够我们循环一年。”
陈怀山大步走来。
这位危机应对中心最高负责人制服领口微敞，眼里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如砂纸摩擦：
“但是时间仅剩7分钟。”
所有人都清楚，即便躲过了头顶上的滔天巨浪。
时间一到，所有的一切都会烟消云散。
只不过，没有人因为死亡的逼近就停止工作。
陈怀山身后，各部门负责人站成一排。
头发花白的能源负责人不停推着眼镜；
年轻的情报主任嘴角紧抿，指节因过度用力而发白；
还有那位女物理学家，正飞快地在终端上输入最后的数据……
每个人都在用各自的方式战斗到最后。
时间仅剩五分钟。
陈怀山将最后一张纸放在李谨的一边。
他语速快得惊人，但吐字清淅：“贵芸高原的第三安置区地下有溶洞群，不能去！”
“荒土高原抵挡冲击的效率被高估了21！”
“我们验证了太多，也错了太多，这是用数千万人的人命填出来的数据……”
李谨并没有抬头，依旧在认真地记录着每一条信息。
“横截山脉能挡住次级洪峰！”
陈怀山接过情报员递来的一张纸，眼前眼前一亮：“ald区到目前为止还能够收到横截山脉安置所的信号！”
“这是一个突破口，李谨，记住！”
这时，技术总工也挤过来。
这个平日一丝不苟的老头此刻领带歪斜，眼镜还裂了一道缝。
他同样递过去一张纸，说道：“‘悟空’的参数修正！！记住这些数据，能帮你抢回十二小时！”
李谨来者不拒，将所有信息疯狂刻入脑海。
不仅有关键路线和修正参数，还有三个用红笔狠狠圈出的数据……多记住一个字，都是成功一次迈步！
轰！！！
地动山摇。
头顶传来刺耳的金属撕裂声，冰冷的海水如瀑布般从通风渠道倾泻而下，瞬间淹没了脚踝。
“主任！隔断层受到某种冲击，氧气循环已经失效了！”
监控台前传来嘶吼。
陈怀山却恍若未闻，一把将李谨推向身后正在降落的合金闸门。
在震耳欲聋的崩塌声中，他死死盯着李谨的眼睛：
“在安全室，你还有最后一分钟。”
水位急速上涨，转眼没过膝盖。
那位女物理学家突然喊道：“告诉他天琴数组的数据！我验证了……”
话音未落，主结构梁轰然断裂。
陈怀山被一名士兵猛地推开。
那是个面相还很稚嫩的年轻人，脸上甚至有两个浅浅的酒窝。
他刚喊出“小心！”，巨石便轰然落下，将他单薄的身影彻底吞没。
“记住。”
“像最初见面那样告诉我。”
陈怀山在齐胸深的水中呛咳着。
他的声音混着海水的咆哮和金属的哀鸣，“……这条路，走对了！但步子，要再快一点！再狠一点！”
“时间换空间，空间换生命！归……”
合金闸门轰然合拢，将那群挺直脊梁的身影、不甘的眼神和未尽的嘱托，彻底隔绝在另一边。
李谨收回眼神，在最后的一分钟，他要将这些信息牢牢刻在脑海里。
不只是文本，更是眼前这些人用生命验证的结论。
他记得上一个循环，他们错误地将主力投向了西北荒漠，导致转移信道在最后时刻被突然袭来的次级洪峰切断；
他记得上上个循环，他们错误的行为加剧了社会秩序崩溃的速度，内耗造成了无法估量的损失……
每一次失败，都化作下一次前进的基石。
咔嚓！
一分钟到了，那面连核爆都能抗住的合金闸门，在一瞬间崩碎。
黑暗。
失重。
熟悉的灵魂钝痛。
李谨猛地睁开眼。
他第一时间便翻身下床，两脚十分自然地碰到了放在床边的鞋子。
新历194年10月30日，6点20分，晨光熹微。
他坐起身，冷汗浸湿了床单，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
抬起手，手心里，仿佛还残留着陈怀山拍下的力道。
未知的悬念象一根刺扎在心头。
他眼神一凛，所有的情绪被压进眼底，只剩下沉静如水的坚定。
抓起手机和上衣，大步流星离开宿舍。
6点30分。
羊城比想象中更早睡醒。
早餐摊的香气混杂着晨露的味道，平凡得令人心碎。
他拿起手机，按下那个早已刻入灵魂的号码。
嘟——
“喂。”
沉稳的男声从听筒传来。
“您好，陈主任，我是李谨。”
李谨快步走向地铁，周围小商贩的叫卖声完全不能影响到他此时的专注。
他紧接着开口：“不要问我为什么知道你的私人号码，这是您亲自告诉我的。”
“您还告诉我，‘归灶食夜’。”
电话另一边传来了一阵些微的响动，象是赤脚走在实木地板上的声音。
“请继续。”
陈主任的语气变得郑重。。”。”
“该信号调制方式与已知任何自然现象或人造设备均不符，内核特征码也已经过‘天河三号’验算。”
“事件的内部故障代码为【87b】。”
李谨一边说着，一边将这些信息语音转文本到了信息，并发送到了陈主任的私人号码上。
“叮！”
当信息显示已送达时，李谨适时开口：
“陈主任，我是重生者。”
“末日将会在新历194年11月30日凌晨0点准时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