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城,侧门。
陈鸣原本打算去森罗殿一趟,可却是被青面鬼吏拦了下来。
“守易道长!”
那鬼吏腰间铁算盘叮当作响,手捧簿子连连解释,“真是不巧,方才帝君急诏,阎君已赶往罗鄯山了。”
陈鸣恍然。
原来如此,难怪阎君走的这般匆忙。
他又拱手问道:“敢问鬼官,陆判可还在殿中?”
那青面鬼吏闻言,手指沾了唾沫,翻动簿子查看,笑道:“也不巧,陆判官告假三日,方才去阳间去了!”而后他眼珠子一转,接着道:“若是守易道长有什么急事,不妨去寻宁判官?”
陈鸣点头称谢,刚要抬腿迈步,忽的又折返回来,朝着青面鬼吏拱手道:“明日血海之筵,不知鬼官可否赏光?!”
“恩?”
青面鬼吏一证,随即笑逐颜开,“承蒙受邀,定当赴约!”
陈鸣别过青面鬼吏,便径直往稽查司而去。
不知为何,今日鄯都城竟比往常热闹许多。但见黑白无常引路开道,各司鬼差往来不绝,更有众多生魂摩肩接踵,将街道挤得水泄不通。
这如此热闹场景与先前的长街寂聊却是截然不同。
定然是出什么大事了。
陈鸣暗,却也无心深究。他侧身挤过熙攘鬼群,径自往稽查司行去。
来到稽查司门口,却见洞门大开,门口早已排起长龙。数名鬼差手持铁链维持秩序,呼喝之声不绝于耳!
“切勿东张西望!”
“老实点!”
“哗啦一”
铁链与黑石摩擦的动静,使得一众阴魂只得俯首低眉。
陈鸣见此,眉梢微动,他只为传讯而来,无意眈误宁采臣公务,当下便欲寻无相鬼代为通传。
岂料还未近前,便被一名值守鬼差拦下。
“矣一”
那身着红边黑底官服的鬼差伸臂拦阻,厉声呵斥道:“哪里来的野道人,这般不懂规矩!眼下稽查司正办理公务,所有进殿次序皆已申报,岂容你擅自扰乱!”
陈鸣青袍已成血袍,自是不适合再穿,于是便换成先前的靛蓝道袍,在众鬼差看来,除却相貌非凡,也就是个小道而已。
“呵呵一”
陈鸣被鬼差呵斥也不恼,只笑呵呵地继续往大门走。他径自来到门前,对着门上的无相鬼道:“劳驾通禀宁判官一声,就说贫道有事寻他,片刻就好。”
那无相鬼认得陈鸣是宁采臣的朋友,当即从门上游离而出,化作一道阴风旋入门内。
一旁鬼差们见状面面相,尤其是方才呵斥的那位,心知骂错了人,这门上无相鬼向来桀骜,除了按时开闭门户外,平日谁搭话都不爱搭理。
那鬼差尤豫片刻,忙拖着铁链上前作揖:“小的有眼不识泰山,冲撞了道长,还请您大人大量!”
陈鸣随意摆手:“不妨事,贫道就找宁判说几句话,不眈误公务。”
众鬼差齐齐松了口气,躬身道:“多谢道长体谅!”
一众阴魂也是交头接耳,窃窃私语,其间有一位衣衫槛楼,蓬头垢面的男子,却是仔细看了看陈鸣,似要将对方样貌记下一般。
话音未落。
门内便传来急切脚步声。
“陈兄,看来是恢复的不错!”
众鬼魂齐刷刷看去,就见大门之内,一位头戴五岳冠,身着玄青官袍的年轻判官走了出来。
“哈哈—”
陈鸣见宁采臣步履匆忙,心知不便多扰,忙将他拉到一旁笑道:“这次多亏诸位相助,我想设宴答谢,采臣可愿赏光?”
宁采臣一听,笑着道:“好啊!”
这阴司终日不是断案便是公务,难得有歇息之时。何况他与其他阴吏不同,白日需照料老母,夜间方来当值,早已忙得脚不沾地。
“什么时候?”
“明日!”
宁采臣拱手应道:“陈兄相邀,岂敢不从?回去便告假赴约。”忽又想起什么,“方才鬼官说陈兄还要寻陆判?”
“正是,若是阎君能来,那自再好不过!”
“哈哈—”
宁采臣拍着胸脯,朗声笑道:“包在我身上!”
陵阳,都门文社。
此刻,正有三三两两同窗,正捧着圣贤书,在埋头苦读,连匆匆而至的朱尔旦都未注意。
“诸位,诸位—”
社内琅琅读书声夏然而止,众人皆纷纷放下手中书册,望向神采奕奕的朱尔旦。
“朱兄,何事这般欢喜?”
几位同窗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朱尔旦见同窗们浑不在意,也不着恼,朗声道:“昨日那髯判官亲临寒舍饮酒哩!”
“这一”
满座书生顿时鸦雀无声。
一位身着绫罗手执折扇的书生急步上前:“当真?”
朱尔旦袖袍一甩,在屋内着方步道:“骗你们作甚!那髯判官自姓陆,说是因我相邀,特地从阴司告假来赴约的。”
那执扇书生先是一惊,眼珠转了转,“啪”地合上折扇:“朱兄说得倒真切,可咱们谁都没见着,怎知是真是假?”
“正是!正是!”众人跟着起哄。
朱尔旦不慌不忙笑道:“诸位莫急。”
他心知空口无凭难取信于这些精明同窗,便压低声音:“陆判官留了信物与我,只是此处不便展示。可有什么幽僻去处?”
“信物?”
众人又是一阵面面相,还是那执扇书生好奇心更甚,折扇一扬:“随我来!”
一众书生跟着他鱼贯而入后院厢房。
那执扇书生姓吴,这都门文社正是吴家出资创办,社中日常聚会所用的宅院也是他家的产业。
“哎呀”一声门响,但见屋内漆黑一片。有个书生忙摸出火折子点亮烛台。
烛光摇曳,映得众人面容忽明忽暗,却掩不住他们的满脸兴奋。
“如何,朱兄,此地怎么样?”
“咳咳一—”
面对众人齐刷刷的目光,朱尔旦轻咳几声,自袖中取出一枚黑色帖子。
那黑帖现身的刹那,屋内陡然卷起一阵阴风!
众人被吹得齐齐打了个寒颤。摇曳的烛火“”地熄灭,唯有朱尔旦手中那枚黑帖竟泛着幽幽微光,在漆黑的屋内显得格外神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