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阎君受大帝急诏而去,陆判独坐森罗殿中,忽想起日前阳间书生朱尔旦相邀之约见此刻正是夜半无人时分,便整了整袍袖,自顾自往阳间去了。
南河道,陵阳地界。
星火点点,草虫切切。
“哒哒—”
夜半时分,但见一个头戴四方巾的书生跟跪而行,满身酒气扑面而来。此人名朱尔旦,虽求学甚笃,可却没什么成就。今夜他虽步履购,面上却带着几分得意之色。
原来前几日文社相聚,众友人以十王殿东廊下的判官像打赌,只因那左右廊房深更半夜常闻拷问之声,铁链铿锵,哀豪不绝,平日无人敢近。众人戏言,若朱尔旦敢将判官像搬来,便做东请他吃酒。
谁知这朱尔旦本是豪爽性子,又借着酒劲,竟真个将那座狞判官像背了回来。
完事之后,他那群文社朋友皆被吓的战战兢兢,瑟瑟发抖,唯有朱尔旦还从容自得,邀请判官去他寒舍小酌一杯!
“砰砰砰—”
“娘子开门!”
朱尔旦整个人趴在院门上,把门板拍得震天响。不多时,堂屋内亮起昏黄灯火,一位荆钗布裙的妇人举着油灯应门,正是其妻陈氏。
“吱呀—”
院门开启。
陈氏见丈夫醉得不成样子,也不多言,一手举灯,一手住他骼膊,将人扶进屋内。
“啪嗒”一声,朱尔旦刚挨着椅子便瘫坐下去,不过片刻已是鼾声大作。
陈氏本想将人扶到榻上安歇,试了试却挪不动沉甸甸的朱尔旦,只得为他披了件外衫,自行吹灯歇息去了。
不知过了多时。
醉的朱尔旦只觉还未尽兴,摸黑点亮了烛火,又不知从哪里抱来一坛酒,自斟自饮。
就在此时。
门外忽的阴风大作,惊的一阵鸡飞狗跳。
那朱尔旦还没弄明白怎么回事,就见一道人影自堂前走至身前。
朱尔旦心中一凛,放下酒杯举着灯盏,便将来人看个仔细——
登时一股凉意自背后袭来,酒意瞬间醒了大半,瞬间痛哭起来,“我这是要死了么?
前几日冒犯了判官大人,今日是来索命的么?”
来人不是别人,正是告假的陆判。
陆判迈着四方步,走至朱尔旦身前,授着长须道:“我怎么可能是来找你索命的?!”
“承蒙盛情相邀,今夜正好有空,特来赴约。”
朱尔旦闻言,大喜过望,当下也不害怕,直接拉着陆判的官袍邀请入座,而后抱着酒坛就要去温酒。
“判官大人稍待片刻,小生去热热酒!”
陆判坐下之后,急忙道:“不必这么客气,天气不错,冷酒无妨!”
“哒一”
朱尔旦想到,有酒无菜,却不尽兴。
忙转身回了里屋,点亮了烛火,便要叫醒陈氏。
“娘子,娘子!”
正在睡梦之中的陈氏被自家相公一阵摇晃,闻着这刺鼻的酒味,瞬间就醒了,忙起身道:“相公,出了什么事?”
“判官大人来了,你快去准备些菜品!”
“判官?”
陈陈氏虽是个妇道人家,却也听过些阴司传闻。
那日相公背回来的,可不就是十王殿里专司刑罚的判官象么?她顿时面色发白,急扯朱尔旦衣袖道:“相公!那可是阴司鬼神!若惹恼了他,害你我性命如何是好!”
朱尔旦却笑道:“真是妇人之见!判官爷日理方机,岂会专程来害我等?快去备些酒菜,我要与判官大人把盏畅谈!”
陈氏心下稍安,仍喘喘不安地往厨下准备酒食去了。
朱尔旦自里屋回转,朝看桌上的陆判拱手道:“判官稍候,我家娘子已经去准备酒菜去了!”
“矣—”
“无妨!”
陆判朗笑摆手,举杯问道:“这酒滋味甚佳,可有什么来历?”
朱尔旦闻言,拱手道:“回禀判官大人,这是我家娘子自己酿的酒,因小生贪杯,我家娘子便特地买了高梁、小麦,只是家计稍窘,存量不多,如今只剩两坛了。”
陆判闻言又抿一口,细细品味赞道:“尊夫人好手艺!这酒滋味醇厚,竟不逊于崂山名酿兰陵春!”
“还愣着作甚,快坐!”
二人便是这般,换杯畅饮,喝得好不痛快。朱尔旦酒劲上头,胆子也大了不少,趁着醉意问道:“不知判官爷尊姓大名?”
“叫我陆判便是!”陆判举杯笑道。
正喝到兴头上,陆判忽然眉头舒展,嘴角扬起笑意。朱尔旦见状好奇道:“陆判为何这般高兴?”
“哈哈陆判授须笑道,“我的一位好友大难不死,要设宴庆贺。故人重逢,岂不快哉?”
朱尔旦一听顿时来了精神:“宴席?可有好酒?”
“自然有好酒!听说还有龙宫的女婿要来,说不定还能尝到龙宫的琼浆玉液!”
朱尔旦听得心痒难耐,央求道:“陆判大人,不知可否带小生一同前去?”
陆判闻言,手中酒杯一滞。
“唔—”
授着长须,沉吟片刻,道:“带你去自然无妨,只是阴司危险,到时候你可得听话不要乱跑才是!”
朱尔旦大喜过望,忙点头道:“小生自然听陆判吩咐!”
陆判微微颔首,“明日这个时辰,我再来寻你!”
朱尔旦忙起身作揖,“多谢陆判!”
“哈哈—”
“不妨事!”
陆判听罢,只一摆手,堂内忽的卷起一阵阴风,伴着淡淡烟雾弥漫开来。待朱尔旦醒转时,已是鸡鸣破晓时分。
“哗啦一”
朱尔旦跟跪起身,但见杯盘狼借,两只酒盏尚在桌上,方知昨夜并非梦境。他喜滋滋地对娘子陈氏道:“娘子!陆判官邀我往阴司赴宴哩!”
陈氏尚在懵懂之中,待看到桌上残席,才想起昨夜竟有阴司鬼神来自家吃酒。她慌忙扯住丈夫衣袖:“相公,判官老爷请你去阴司赴宴—这、这一去还能回来么?”
朱尔旦闻言一证,这倒不曾想过。
转念又想陆判为人豪爽,断不会害他,便宽心道:“娘子多虑了!”
洗漱更衣后,他兴冲冲赶往文社,这般奇遇,定要叫那些朋友知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