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山,赤宫。
率然君朱袍猎猎,肃立于化龙台上,方才虚靖天师那隔空一警,竟似利剑剖心,将他暗中筹谋尽数照破。
呼-
一旁的军师皇甫七见自家君上眉间阴郁稍散,便知虚靖天师已飞升成仙。
“军师,你说,天师一一”
率然君忽然开口,口中喃喃,似在询问,又在自问。
皇甫七默然不语,随侍在旁,他知晓自家君上自有计较。
“哗啦—”
率然君一展朱袍,面色变冷,沉声道:“抓人!”
皇甫七心中了然,忽的想到什么,忙问道:“若是清云道长来寻那李缙云,该如何是好?”
“呵一一声冷笑。
率然君身形一转,化作赤芒,飞回大殿。
皇甫七仰头望天,朝那盘旋的人面雕号招了招手。
“扑棱棱—”
那怪鸟收翅落下,尖声道:“小的见过军师!”
“君上有令,”皇甫七身着灰袍,轻授着胡须,轻声道:“该收网了。”
“得令!”
雕鸡面色一变,振翅便飞数日前。
待陈鸣离开常山后,率然君便派小妖暗访府衙,翻查户籍,专挑那生辰带“天乙贵人”、“禄神傍身”之人,不多不少,正需四十九人。
这些人,天生命格不凡,是率然君寻来结同命契的耗材,所谓同命契,便是“共生亦共业,同愿亦同缚”,用精血与对方结契,而后天劫降临时,天雷先劈人身,再伤妖体,以此分散天威。
这就是白莲教强证阳神的手段。
方才皇甫七有此一问,是因为那张明夷弟子,李缙云,也是一位禄神傍身之人!
这也是为何率然君让阴七留在张明夷身边的理由。
信州,李府。
今日却是个吉日。
虚靖天师于此日飞升,李家公子,李缙云,于今日正式拜入茅山宗,授太上童子篆。
李府上下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起,朱漆大门开,迎八方宾客。
府内仆役穿梭如织,端茶递水,捧果奉香,好不热闹。府外街道上,早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
着脚往门内张望,议论纷纷。
“听说了吗?李家公子今日就成道士了!”
“道士?李老爷舍得?”
“怎么舍不得,听说他们道士不禁婚娶,而且,那位姓张的道长听说手段非凡!”
李府后院前,早已设下一座二阶法坛,由茅山弟子张明夷亲自主持。上坛檀木神案供奉三清神位,香炉青烟袋袋,两侧悬挂“三洞符图幡”。
下坛,铺五色米,摆五方旗,像征五行镇守,邪崇不侵。
坛前。
一尊铜鼎内燃着降真香,烟气盘旋而上,凝而不散,宛如龙形。
张明夷自坛前步,整了整绛纱法袍,这身行头足足花了他一百八十两银子,连带着这桌上的五供,还有忠庆的行头,将提调使给的三百两谢银花了个干净。
好在费大人还赠了尊火,此乃镇魔司白日传讯之利器,可白日生烟,直冲霄汉。这玩意关键时刻能救命!尤其是最近还不怎么太平,这却是安慰不少。
幸好这铜鼎可以暂借一用,否则,他只能着脸找忠庆借了。
正恍惚间,天象异变,紫气东来。
张明夷忽的心有所感,抬头望天,精神一振,竟忘了计较花费,朗声道:“吉时已至,速请忠庆道长与李公子上坛!”
“是!”
侍从躬身领命。
房内,香炉青烟袋袋。
“忠庆师兄,你这印,能不能借我看看?”
李缙云一身素白麻衣,头束玄巾,偷瞄忠庆腰间的鼓鼓囊囊的锦囊。这位净明道的小师兄今日格外庄重,头戴芙蓉冠,身着绛纱袍,腰缠玉带,云头朱履,正一本正经的跌坐在榻上,闭目养神。
忠庆缓缓睁眼,芙蓉冠下的面容尤带稚气。虽身着绛纱法袍、腰缠玉带,端坐的姿态却掩不住少年本色。他嘴角微扬:“师弟,授篆在即,当守心持静。
今日,他被张道长安排为副坛法师,所以才这般隆重。
李缙云如此发问,却是因为昨日夜不能寐,只能来寻他的好友兼师兄舒缓一下心情。见对方如此说,他也觉得,遇大事,必须平心静气。
点了点头,道:“忠庆师兄说的对!”
随后也是盘坐在榻上,开始念《清静经》。
忠庆见状莞尔,轻声道:“待今日礼成,莫说看印,便是借你把玩也无妨。”
李缙云闻言,面色一喜,没有再说话。
“哒哒一—”
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
“咚咚咚——”
“少爷在吗?”
“是时辰到了吗?”
“张道长差小的来请忠庆道长和公子去法坛!”
“知道了!”
李缙云看向忠庆,“师兄一—
“走吧!”
李府,前厅。
李缙云的父亲李伯兮正在招呼宾客落座今日独子李缙云授篆入茅山宗,他这做父亲的面上欢喜,心中更是欣慰,这长生之术谁人不羡?更何况茅山宗不禁婚娶,又是个显赫门派,三山同盟之一。
在这西道,龙虎山天师府说一不二,这茅山宗又能差到哪去?
厅中宾客多是信州有头脸的人物,此刻前来,多半是为凑个热闹。
却是没有几个是来诚心祝福。
李伯兮目光扫过众人,心中暗叹:那位贵为西道大总监的妻兄李二郎,自妹妹难产去世后,便再未踏足李府半步,连今日这般大事都未遣人问候。
当年能娶到神京主家之女,全赖这“同姓不同宗可婚”的祖训。谁曾想这桩姻缘之后,对方竟在生下缙云后便天人永隔。
唉一李伯兮无奈摇头。
忽闻身后传来爽朗笑声:“李家主何故叹息?今朝可是令郎授篆吉日啊!”回头见是信州玄门司提调使费长,李伯兮慌忙拱手:“草民见过费大人!”
“使不得!”
费长一把托住他手臂,“今日是张道长的场子,咱们只论交情,不讲虚礼。”
他今日难得清闲,必然要来这里凑个热闹!
李伯兮微微颌首,“费大人说的是,请一—”
二人正筹交错间,就听得下人一声唱喏:
“吉时已到!”
“开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