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6章 灶神夜沽酒,陆判点城隍
子时三刻,夜色如墨。
自空中俯瞰玉山,此时已是灯火稀落。
灶神冯虚御风,官袍猎猎,长须随风激荡,心中却满是疑惑,这深更半夜的,仙真为何突然要他去买酒?
那阴司来的是仙真友人?
灶神不自觉摇头,百思不得其解,可想来想去唯有此解!
好奇心顿起:这仙真身份究竟几何?
怎的人脉如此之广?
既能通天,又能达地,就是不知道仙真在这四海四渎,是不是也吃得开?!
思间,醉仙楼已至。
虽白日里禅院那边闹得天翻地复,可此处依旧灯火通明,酒旗招展。
灶神见此,随便寻了条暗巷落下。
刚一落地,便取出了陈鸣给的几块碎银掂量掂量,在巷口摇身一变,红袍变锦缎,赤须一授,便作白胡,倒象个富贵员外。
灶神左看右看,满意点点头。
刚迈出巷子,忽听墙根下传来嘟:
“有人?”
却是个醉汉歪在草垛旁,眼皮半睁不睁。
灶神脚步一顿。
灶神无奈摇头,往醉仙楼去。
三更天的醉仙楼竟还亮着灯火,檐下“酒家”的灯笼在夜风中轻晃。柜台后,掌柜正打着瞌睡,忽觉一阵清风拂面。
“店家,两坛信州春。”
掌柜猛一激灵,睁眼却见是位华服老者,灯火映照下,那锦缎竟泛着霞光。
“这、这位老爷”掌柜慌忙起身,“这信州春可一”
话未说完,忽听得“哗啦啦”一阵脆响。
但见那华服老者袖袍一展,竟抖落出几块碎银,在柜台上滴溜溜打转,看得人眼晴发亮。掌柜与小厮面面相,一时竟忘了言语。
“您稍待一”
掌柜回过神来,忙示意小厮看茶,自己却提着灯笼往后院疾步而去。
这信州春的酿法是祖上所传,如今知晓的人已然不多。地窖深处,唯剩两坛陈酿静静躺在蛛网之下,坛身积灰寸许,显是多年未动。掌柜心下暗惊:“这贵客怎知我窖藏有此佳酿?”
“贵客久候了!”
说着,掌柜便拎着酒坛来到大堂。
灶神鼻翼微动,白须无风自扬:“嘶,好个信州春,与六十年前一般无二!”
“贵客当年饮过?”掌柜然。
“自然。”
灶神抚须而笑,“那时还是你祖父执掌酒肆,老朽日日都要沽上一壶。”
灶神拎着两坛信州春正欲离去,忽又转身道:“再来一席&039;八珍宴’”。”
掌柜闻言,面色顿变:“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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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方怎会对醉仙楼如此了解?
灯火摇曳间,掌柜偷眼打量这位华服老者,那捻须的姿势,那嗅酒时微眯的眼神,总觉得在哪见过一般。
听得宴席没了,灶神也是意兴阑姗,眉头微:“罢了,且备一席招牌宴便是。”
“贵客稍候!”
掌柜如蒙大赦,忙唤小二张罗。不多时,八道时令佳肴装入朱漆食盒,又特意配了青竹酒担。
“可要差人送去府上?”掌柜躬身问道。
灶神笑而不答,袖袍轻拂间,食盒竟自行悬空而起。但见他左手提酒,两个食盒悬浮于身后,冯虚御风,飘然而去。
“神仙—
院中。
陈鸣与陆判皆负手而立,二人身后突然出了一方石案,案上无茶无酒,唯有一老旧灯盏。
灯火如豆,摇摆不定。
“守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啊!”
“陆判谬赞了。”
“我也未曾想到这小小禅院牵连如此之深,竟然引出了鬼母—”
“哎一陆判闻言连忙摆手,“我说的可不是这个!”
随后将陈鸣好一番打量,笑着道:“我是说,你这何时又跟雷部扯上关系?”
“你不知道,阎君接到太玄都省关于玉山城隍之事的转奏,本欲照例发落,没想到后面看到了你的名字!”
陈鸣眼中闪过一丝讶色:“阎君待如何?”
“还能怎么办?”陆判广袖一振,“当即下令严查。老陆我特意讨了这差事,一来找你叙叙旧,二来嘛—”他故意拖长声调,目光在空荡荡的石案上打了个转。
“我有一个好消息!”
“哦?”陈鸣眉梢一挑,好奇问道。“什么好消息?!”
他许久没下阴司了,能有什么好消息?!
陆判见此,没有接话茬,而是摸了摸自己肚皮:“咳咳,老陆我久未出巡,你这待客的酒呢?”
“没有酒,这消息可别想从我嘴里套出来!”
“哈哈哈一”
陈鸣会意,笑骂道:“这片刻功夫都等不来!”
“已经遣灶神给你去买了。”
陆判眼晴一亮,却仍板着脸:“有酒无菜也不行,得让老陆我先吃饱喝足。”
陈鸣念及灶神这谨慎性子,肯定猜到自己要迎贵客,必然不会出错!
“放心!”
陈鸣抬头,忽见得天边霞光闪过,对着陆判笑道:“瞧,这不是来了?”
话落。
灶神已悄然落在院中,手捧食盒轻手轻脚地布菜。陈鸣摆手道:“灶君不必拘束,这些孩子正做着美梦,一时半会儿醒不了。”
灶神闻言,连连点头。
待东西摆放整齐,就见一魁悟大汉已迫不及待的坐了上来,口中道:
“哈哈哈,馋坏老陆我了!”
“啪—”
随手便将这“信州春”封泥取下。
灶神刚要应声,待看清那人一身朱红官袍,胸前威严,袖口业火翻腾,惊得手中食盒险些落地。
他以为贵客是位无常,没想到,居然是位判官!
陈鸣见此,笑着道:“来来,灶君,我来为你引见,这位是森罗殿阎罗天子手下的文判官,单名个陆,你可以喊他陆判!”
“哦哦—”
被陈鸣一提醒,灶神这才反应过来,朝着正在吃菜的陆判慌忙作揖道:“玉山灶神阮孚,见过陆判大人!”
灶神原以为陆判会跟其客套几句,却不料。
“啪一”
陆判将手中竹筷重重搁在桌上,缓缓起身,朱红官袍无风自动,袖口业火纹路隐隐流转。他至灶神面前,目光如刀,自上而下刮过阮孚周身。
“你便是玉山灶神?”声音不轻不重,却似冰锥刺骨。
“是!”
灶神喉头滚动,心中隐隐觉得不妙。
“恩!”
陆判微微颌首,忽而话锋一转:“七年前,玉山城隍巩自德率全县阴神阻拦血海入玉山境,为何独缺了你?”
声音不咸不淡,可却扎在阮孚心口。
“扑通一”
“冤枉—”
灶神双膝砸地,颤声道:“冤枉啊大人!小神并非抗命,只是-只是恰逢老友过世,前去吊。待我赶回时,城隍金身已碎,同僚已已全部身死——”
“你说的老友,便是这信州春的主人?”
“是。”灶神伏地不敢抬头。
一旁陈鸣眉梢微动,原来如此,
“阮孚。”陆判冷声如铁,“你与凡人相交,学得精明,学得谨慎,却偏偏忘了‘恪尽职守”四字!”
而后是一声怒喝:“你为玉山灶神,为一介凡人,枉顾法旨?!”
“该当何罪?”
“罪神该死!”
灶神陆孚已跪伏在地,战战兢兢。
灶神陆孚早已跪伏在地,浑身战栗。他万万没想到,今日竟会是这般局面。
陈鸣眉头微,暗自思:陆判此来,该不会为了来翻案底的吧?
院中一时寂静,只馀夜风呜咽。
“但是一陆判忽而话锋一转,袖袍轻拂:“先起来说话。”
“功过虽不能相抵,但当年之事,尚不至判你死罪!”
陆孚闻言,身形微颤,心中却如释重负,却也不敢起身。
“今日本官前来,正是为玉山城隍一事。”陆判自怀中取出一枚金印,凌空抛向陆孚,“接着!”
陆孚慌忙双手接过,只见金印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光泽,上刻“监察阴阳”四个大字。
“仪式从简。待你上任城隍后,都城隍自会调派人手。”陆判负手而立,“待一切安定,你再下阴司领罪。”
“可明白?”
陈鸣见陆孚仍捧着城隍印发愣,上前将他扶起,为他掸去衣袍尘土,轻拍其肩,轻声道:
“恭喜陆城隍!”
那陆孚恍若梦中,喃喃自语:
“我当城隍了?”
“正事办完了,我的好消息在哪?”
陈鸣撩袍落座,笑意盈然。
陆判官威尽敛,抄起竹筷便往盘中探去:“酒未过三巡,菜未尝五味,岂能草草了事?”忽警见案上那盏摇曳的油灯,皱眉道:“守易啊,这黑灯瞎火的,莫不是要老陆我摸黑饮酒?”
“亮堂点的?”
陈鸣环顾四周,忽仰首望天。
这应该挺亮堂的!
但见乌云蔽月,夜色如砚。他袍袖轻扬,低喝一声:“风来!”
雾时间。
流云似被无形之手拨开。皎皎月华倾泻而下,将院落照得通明如雪。青瓦灰墙分毫毕现,连陆判官袍上的金线都泛起冷冷寒光。
“妙哉!”
陆判举杯对月,杯中酒液映着银辉流转,“这一手拨云见月’的神通,当浮一大白!”
陈鸣跟着举杯,将这杯中月一饮而尽!
酒过三巡。
这院中满是清冽的稻花香,带着微甜的糟气息。
“唔一”
“人间至味,不过浮生一乐!”
举着酒杯的陆判忽然眯起眼睛,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容:“守易,你猜我见阴司见到谁了?”
“谁?”
“你姐夫!”
陈鸣手中酒杯一顿,眉头微皱:“什么?‘
“喷,”陆判摇头晃脑,故意拖长声调,“你姐夫一李、向、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