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玉虚观
残垣断壁之中,烟尘且散,
陈鸣踩着树梢,青衫随风轻扬,见洛英宁正欲收拢残魂,他展开折扇,轻轻一摇,四散的磷火便如受指引,悠悠飘至她身前。
洛英宁微微偏首,警了陈鸣一眼,并不言语,只取出个泥偶,对着周遭磷火轻声道:“你们且先在里面待着,等我捏好了身子,再唤你们出来。”
那磷火如今哪里还能说话?
不过明灭两下,便如萤火投露,纷纷钻进泥偶里去。
偶身微光乍现,便恢复如常。
见此情形。
陈鸣轻摇折扇,好奇问道:
“这些游魂困于阳世,英宁姑娘何不送他们往生?”
洛英宁面色一恼,本不欲作答,可想到若非不是陈鸣,今日怕是难以善了。
贝齿轻咬下唇,终是低声道:“此事—与公子无关。”
陈鸣望着她消失的方向,摇头失笑:“不说便不说,跑这么快作甚?”
“只是眼下这宅院—”
环顾四周。
梁倾柱折,瓦砾遍地,连门廊都塌了半边。
原本就荒废的宅院,现在再看上去更不象是还能住人的样子。
“哗啦—”
陈鸣刚一落地,那毛驴儿便“哒哒”喘着粗气就凑了上来。
它显然已是强弩之末,驴耳软塌塌地垂着,四蹄微微发颤,皮毛上下满是灰土。
“咙,咳——”
叫声有气无力。
陈鸣轻轻抚了抚毛驴儿脑袋:“别急,别急。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贫道迟早要收拾它们。”
“你既开了灵智,便是脱了畜生道。说来惭愧,贫道这个当主人的,至今也没给过你什么象样的东西—"
“西道路险,今日若非英宁姑娘赶得及时,只怕你已魂归地府!”
如此说着。
便从青铜杯中取出一青布囊,又塞了些符篆和纸人进去,仔细系在驴颈上:
“护身符可辟邪崇,纸人需滴血驱使,只是这纸人畏火畏水,你自己可得仔细点!”
随后又摸摸了摸驴脑袋。
说罢。
掌心朝上,空中水汽忽如百川归海,凝成一团清透水球。
“好好洗洗。”
“啪!”
水球应声而破,化作细雨淋下。
那毛驴却“嗖”地窜出一丈远!
刚说纸人怕水,转头就泼水?这主人怕不是个缺心眼的!
见此。
陈鸣哭笑不得,朝对方招了招手,“回来!不会打湿你的纸人?”
“来来!”
毛驴儿将信将疑,蹄尖点地蹭回来,
“且近前来。”陈鸣忽然正色,“你既通灵智,当有个正经名字。”
驴耳“”地竖起。
陈鸣见毛驴儿模样,轻声道:
“你这全身乌黑,就一口玉齿,从今往后,你叫‘乌玉”,如何?”
毛驴儿眼晴瞬间瞪得滚圆!
乌玉?
这可比毛驴儿听着气派多了!
还待乌玉愣神之时,陈鸣右手翻掌虚握,又有一股敛滟水团凭空汇聚。
“啪!”
乌玉这次竟没有躲开,浇了个透湿。这水气如甘露,渗进它的皮毛,滋养着它的身躯它正欲甩毛抖水,陈鸣一脸嫌弃地挥挥手:
“去去去!走远些。”
乌玉委屈巴巴地瞅他一眼,走到一旁,猛甩鬃毛。
“里啪啦—”
水滴在尘土上砸出数道小坑。
片刻之后。
呼一阵阴风打着旋儿掠过废墟,卷起的尘灰中忽有幽蓝光点浮沉,如星芒汇聚,渐成人形。
洛英宁足尖轻点虚空,离地三寸。
单螺髻上斜插的水晶簪折射着冷光,垂落的银链细碎作响。
肌肤胜雪,唇若点朱,眉间一枚花子殷红如血,衬得眸光清冷似霜。
月白罗衫上不染纤尘,素白披帛如流云飘动。
玉手捧着个数寸长的朴素玉匣。
“陈公子!”
嗓音清冷,却带着三分幽渺。
陈鸣不由得暗自点头。
“英宁姑娘如今作何打算?”
“奴家自是想回玉虚观。”
陈鸣眉梢微动,眼中闪过一丝讶色。
“玉虚观?”
他轻摇折扇,似笑非笑:“姑娘竟与玉虚观有渊源?”
“恩。”
洛英宁没有过多解释,她于危难之际,得玉虚仙缘,自是将自己比做玉虚观人,这眼前院落只为栖身,连匾额,楹联都未曾花心思。
陈鸣忽的精光一闪!
他早先就听闻这常山有座道观,名为玉虚,只是年久失修,早已破败不堪。
如此说来,玉虚观应是那仙人留下的道场,英宁姑娘应是得了仙缘,与那山公子有了交集,这才会在此守候。
估计是碍于黑熊精背后有几个助力,所以隐而不发!
陈鸣轻声问道:“落英姑娘如今不惧那黑熊精?”
洛英宁条然轻笑,下颌微扬,露出一截雪白脖颈,眸中寒意,“如今那三只大妖已逃之天天,单单一只黑熊精,奴家一人足矣!”
陈鸣微微摇头,还未待他解释一天空忽的亮起。
而后只听得“嗖”的一声。
一道金紫光芒自山上飞落,如陨星破空。
却在临近地面时猛地一顿,威势尽敛,乖顺地悬于陈鸣掌心之上。
“这是一”
洛英宁广袖急遮,身形跟跪,馀光好奇地看着那颗悬浮在空的金紫宝珠。
这宝珠威压竟让她神魂震颤,心中不由得惊惧万分!
待光华散去,才见那雷火珠已敛了锋芒,化作一枚赤红宝珠,温驯地躺在陈鸣手心。
“陈公子—”她惊魂未定,“这宝珠方才去了何处?”
陈鸣虚握右手,雷火珠光芒一闪,随后消失不见。
“自然去了紫竹林!”
“紫竹林?”
洛英宁闻言,不由得抬头看向宝珠来路,心下不由大惊。
“莫非一”
陈鸣见此,微微一笑,抬眼见东方微白,随即袖袍一展:“走吧,再不走,这天就要亮了。”
洛英宁心头微动,似有一缕暖意化开。
她眼波轻转,朝着陈鸣盈盈一福,衣袂如云舒展。
“陈公子,请。”
话音未落,身形已翩然掠起。
素帛翻飞如流云,足尖点过虚空,恍若御风而行,
晨光熹微中,她月白罗衫与云霭相融,唯有发间水晶簪一点寒芒,如星子破晓,直往山顶玉虚观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