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烂柯山
晨雾未散。
陈鸣骑着毛驴慢悠悠地走在路上。
待行至山脚时,朝阳已破开云雾,洒下万道金光。
忽觉林间风起,竹叶而落。
那竹叶纷飞如雨,却在落到陈鸣身上时,被其轻轻一拂,变了方向,纷纷落地。
毛驴蹄声,踏过铺满竹叶的山径。
“喂?”
竹林处,正偷瞄来人的棋童儿瞪圆了眼。这漫天竹叶,那师兄身上怎的片叶不沾?
他先是一,继而似想到什么,猛地一拍脑门,眼中进出惊喜的光芒,而后连忙钻出竹林。
“前面骑驴的师兄,且留步。”
竹叶沙沙作响间,忽闻一声呼唤。
陈鸣勒住缰绳,只见一个背着木质棋盘的道童从竹林里钻出来,棋盘角还挂着几片刚蹭落的竹叶,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驴前。
“棋童儿见过师兄!”小道童打了个嵇首,棋盘在背上晃了晃,棋子哗啦作响。
陈鸣瞧着他这副打扮,不禁莞尔,这童儿打扮倒是奇特,不愧叫棋童。
“师弟好。”
“师兄打哪儿来呀?”棋童儿歪着脑袋,眼中闪着好奇。
“贫道清云,自南河道太清宫而来!”
“太清宫?”棋童儿眨巴着眼晴,这名字他似曾听师祖提过,却是忘了具体。
棋童儿小声问道:“清云师兄可是来拜见青霞子师祖?”
陈鸣含笑点头:“正是!”
棋童儿眼晴一亮,故作神秘:“那可不巧,师祖这几日正忙,怕是没空见客呢。”
陈鸣闻言,故意拖长声调“哦一一”了一声,见棋童儿故作姿态,心中暗笑。
手上缰绳一抖,作势就要调转驴头:“既然如此,贫道改日再来叼扰。”
“咳咳-
毛驴儿仰头,调头就走。
“哎哎哎——”
棋童儿急忙张开双臂拦住去路,脸上堆满笑容:“清云师兄别急着走啊!师祖虽忙,
可也还是能见我的!”
陈鸣故作不解:“这又怎么说?”
那棋童儿急得脚,心想这师兄怎生如此愚钝:“师兄糊涂!师弟带你去见师祖便是!”
陈鸣暗自好笑,面上却故作恍然:“如此,有劳师弟引路。”
“哎呀!”棋童儿急得抓耳挠腮,“师兄怎就不明白?若肯帮师弟一个小忙———”说着凑近几步,压低声音道:“师弟保管让师兄得见师祖!”
“什么忙?”
那棋童儿顿时愁眉紧锁,小脸皱作一团:“师兄有所不知,我本是师祖座下棋童,专司养鹤背棋。可自从师祖前几日出去一趟后,雪翎师兄便将其他仙鹤赶出弈仙崖。”
“且慢,”陈鸣打断道,“师弟说的雪翎师兄莫非就是那雪翎仙鹤。”
“正是!”棋童儿连连点头,“师祖只说师兄受了惊吓,可师弟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说着他郑重拱手,“师弟见师兄道法精深,这才出言相留,若师兄肯陪我去趟弈仙崖查探究竟,师弟定当引见师祖,绝无虚言!”
陈鸣闻言,心下暗付:那仙鹤如此?莫不是因为和血煞斗法,受到影响?
若是如此,那却是要去看上一看。
“那我这驴儿—
棋童儿闻言面色一喜,轻声道:“师兄随我来。”
“呼呼一”
山风呼啸,二人立于崖边,衣袂翻飞。
陈鸣极目远眺,但见云海翻腾间,一座孤崖若隐若现。
崖下数道碗口粗的铁索穿云破雾,随山风摇曳,发出沉闷的金属碰撞声。
“那便是弈仙崖?”
“正是!”棋童着脚答道,“往日都是骑鹤往返,可如今——”说着小脸一垮,“雪翎师兄把其他仙鹤都赶跑了,我也没了办法。”
陈鸣目光落在那晃动的铁索上:“这铁索可曾走过?”
棋童闻言脸色煞白,连连摆手:“自打上山,我都是乘鹤而过,一下子便到了。”
陈鸣再打量一番棋童儿,见对方两手空空,开口问道:“雪翎师兄吃什么?”
“寒潭银鳞,佐以黄精茯苓。”
“那你还不快去准备!”
“哎呀!”棋童儿猛地一拍脑门,“师兄提醒的是!雪翎师兄多日未食,定是饿了。
师兄稍候,我去去就回!”说罢一溜烟又钻回竹林。
待棋童儿身影消失,陈鸣负手而立,但见流云掩,铁索沉浮,山岚渐合。他忽而掐诀念咒,袖袍无风自动:“风来一”
囊时间,风起云涌。
劲风扫过,雾霭如帛裂,渐次散尽。
先是崖顶几株老松现出,枝干扭结似龙蟠,接着青灰岩壁显露,苔痕斑斑驳驳,最后八根碗口粗的铁索全然显现,锈迹中泛着冷光,横贯云海,那头深深扎进对面崖壁里。
崖上三只丹顶玄鹤本在云中盘旋,忽见云雾散尽,为首白鹤长喉一声,声裂层云。
见陈鸣目光看来,那些仙鹤便振翅一声,鹤喉而去。
“呵一”
“还怕生。”
待天上的仙鹤飞走,崖上的雪翎仙鹤似有所觉,忽又引颈长鸣。其声如金戈相击,穿云裂石。
这一动静,惊动仙秤岩上静修的青霞子。但见道人端坐蒲团,腰悬玄色鎏金葫芦,身前八卦炉中真火自燃,炉内隐有怒吼之声。
青霞子抬眸远眺,目光如电,竟穿透竹海,见得弈仙崖周匝云雾尽散,孤峰子立。
他不由得授须沉吟:“这风来得蹊跷,却是有些熟悉。”
目光下落,忽见崖间小径上,棋童儿怀抱竹筒,正颤巍巍向铁索方向行去,细看之下,方见陈鸣负手立于崖边,衣袍猎猎。
“原来是他呀。”青霞子捻须恍然,前几日三司急讯,言道自灯使手中夺得肉鼎,求援甚切。
那日慧明上人借故不理,青霞子也打算作壁上观,毕竟他对上那灯使,除了境界,这手段却是相形见拙。
可没想到那其中还有位太清宫弟子,那他必然得施以援手,毕竟两家同气连枝,自己也算的上对方长辈。
那场斗法,这位太清宫弟子御风之术确有不凡,未曾料到来了此地。
心下正思量,忽闻八卦炉中传来“咚”的一声闷响。炉内血煞正在被地火炼化,躁动不已。
青霞子不由眉,自前日擒得血煞,他便将其置入八卦炉中烧,至今仍无炼化之象,那白莲妖人诡计多端,若再生变故,怕是要前功尽弃。
“难不成真要送去天安寺?”一念及那群秃驴,青霞子顿觉头疼不已,无非就是自家佛寺多了一座三官殿,何至于此,
山风拂过竹林,沙沙作响。
“师兄,东西备好了。”棋童儿怀抱青竹筒自林间钻出,额间尤带细汗。
陈鸣看了对方怀中的竹筒,闻着却是有股药香陈鸣微微颌首:“那我们便过去看看?”
“可—”棋童儿望向崖边铁索,虽云雾暂散,却知风云难测,不由面色发白。
陈鸣见棋童儿面色惨白,不由莞尔。
他大袖一展,朗声道:“你只管闭眼就行,师兄虽然没有仙鹤飞的快,但胜在稳健。”
棋童儿紧抱竹筒,紧闭双目,如临大敌:“全凭师兄做主。”
陈鸣闻言,右臂一揽便将棋童儿夹在身侧,只见他足尖在崖石上轻轻一点,身形如燕掠起,飘然落在那斑驳铁索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