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轩看着那个悬浮在液体中的少女,心里有种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只是看着她,就会给人一种很干净安静的美感。
皮肤似乎是因为长时间浸泡在液体里,显得有点过分的白。
但五官柔和,鼻子小巧,组合在一起让人看着很舒服,心里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如果不是在这种地方以这种形式看到她,凌轩都以为这只是一个在睡觉的普通少女。
凌轩的心里,突然就想到了之前高天狼说过的话。
“多普勒身边一直跟着个小姑娘,挺漂亮的但眼睛看不见,好象是他妹妹……”
他的目光,下意识的就落在少女那双紧闭的眼睛上。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那双眼皮下的眼球,似乎都有点不太对劲。
凌轩没再多猜,直接发动了【侦查之眼】。
【你正在对未知目标进行信息探查……】
【属性判定中……判定成功!】
【信息解析中……】
一行简单的信息,就在他眼前缓缓的浮现了出来。
【姓名】:安(已死亡)
【状态】:临床死亡(躯壳活性由维生设备维持)、灵魂消散、‘深渊’轻度侵蚀(已抑制)
【备注】:一具被精心保存的躯壳,她的灵魂早已消散,只剩下最本能的生命反应。某种外来力量正在试图改造她,但因为某些未知原因,改造被强行中止了。
凌轩看到面板上的信息后,眉头瞬间就皱了起来。
现在泡在这里的,只是一具用各种手段强行维持着“活性”的尸体,一个没有灵魂的空壳。
至于多普勒和她妹妹之间终究有着什么样的故事,现在已经不得而知了,那终究已经是过去式了。
毕竟,多普勒已经死了……
不等凌轩思索这一切时,高天狼和铁蝎已经大致收拾好了一切,带着人走了进来。
“凌轩老大!外面都安排好了。”铁蝎一边说着,一边大大咧咧的就往里走。
但当他看清房间里的那个巨大玻璃培养槽,还有里面泡着的少女时,他整个人都僵住了。
“这……这不是……”他指着那个少女,嘴巴张得老大,一句话都不说出完整的了。
他认出来了,这就是那个几年前总是跟在多普勒身后,那个眼睛看不见的小姑娘。
凌轩没理会对方口中老大的说法,而是平静的替他结巴说不出的话说完。
“看样子,是多普勒的妹妹。”
他没回头,视线还停留在那具躯壳上。
“她不是死了吗?!”高天狼见状也有点诧异,走进玻璃旁仔细观察着。
显然他也感知到了其中似乎存在着生命体征。
“临床死亡。”凌轩摇了摇头,“只是被用仪器和其他手段强行延续肉体的活力。但是……”
他看了一眼那两人,没把后面的话说完。
但高天狼和铁蝎不是傻子,他们自行脑补了一阵后,心里也大概猜到了几分。
不过他们想到了多普勒最后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倒是想到了别的猜测。
“吗的,这个畜生!”铁蝎的拳头捏的咯吱响,脸上混杂着愤怒和恶心的表情。
“他难道连他自己妹妹的尸体都想当做材料?”
高天狼在旁边没有表态,但是拳头紧握,也表明了他一定的态度。
凌轩没有理会他们的义愤言辞。
他心里没有太多的波动,毕竟他前世见过比这更扯淡、更逆天的事情多了去了。
在他看来,人死了就死了,是非对错,都跟着一起埋进土里吧。
多普勒的出发点,无论是对,还是错,都改变不了他妹妹已死亡的事实。
现在就连他自己也已经死亡。
凌轩心里觉得,尘归尘,土归土,这才是最应该的结局。
他转过头,看着还在那骂骂咧咧的铁蝎和脸色阴沉的高天狼,平静的开口。
“既然都处理好了,那就准备走吧。”
他的语气很平淡。
高天狼愣了一下,他看了一眼那个巨大的玻璃培养槽,有点尤豫的问:“那……这个……怎么办?”
凌轩没回答,而是径直的走向了那个简陋的床边。
床头柜上,放着一个上了锁的日记本,看起来有些年头了。
他心里动了一下,最终将日记本收起,塞进了自己的背包里。
确认了这处基地再也没有任何有价值的物品后,他才回过头,看着那两个还在等待他吩咐的人。
“这里的一切,都不能留。”他的声音很冷静,听不出什么情绪。
“所有的是非对错,就让它们全部都埋在这里吧。”
一把火烧了,最干净。
不管是多普勒的初衷和目的,还是他妹妹凄惨的命运,又或者是这个地方所诞生的所有罪恶,都不该留存于世。
高天狼和铁蝎对视了一眼后,都回过神来,从对方眼里看到了一丝了然。
没错,他们虽然不象凌轩的脑袋想的那么明白,但也明白,这种邪门的地方,毁了才是最好的。
“明白!”两个人异口同声的回答。
当火焰和电光在瞬间吞噬了整个实验室后,黑色的浓烟在地下入口滚滚冒出。
夹杂着爆裂的噼里啪啦声和玻璃碎裂的刺耳声,实验室最深处的那巨大的玻璃培养槽,也在烈火中扭曲变形,淡蓝色的液体沸腾着,最终一切都化为乌有。
…………
虽说有着凌轩吩咐的快速返回的命令,但回程的车辆上,气氛比来时要轻松了不少。
车厢里,高天狼和铁蝎的手下们正眉飞色舞的吹嘘着他们的见识以及惊叹,不时的还会发出一阵阵粗豪的大笑。
凌轩一个人坐在了头车的副驾驶的位置上,车窗外的景象在飞速的倒退着。
他没有去听后面那些人的喧闹,而是从背包里拿出了那个日记本。
他靠在椅背上,将日记本摊在了自己的腿上。
至于上面那个锁,被他微微一使力,就直接给脆弱的锁头给撬开了。
封面的皮革已经有些许的开裂,散发着一股淡淡的纸张味。
他翻开了第一页。
纸页上,没有整齐的字迹,而是一些用笔尖戳出来的小店,高低不平,摸上去有点扎手。
纸页的下半部分,还有一些歪歪扭扭的通用语词汇,通用语写得很用力,笔画都深陷在纸里,显然写作者写的非常吃力。
凌轩挑了下眉,还好,这东西他也认识,盲文。
前世时,有几个又臭又长的任务,其中就有一些环节需要学会这些文本。
这种文本并不属于超凡知识,他的脑海里还有记忆,没想到现在还能派上用处。
他调整了一下坐姿,仔细的阅读着。
娟秀但歪歪扭扭的字迹,记录了一个失明少女眼中,那个小小的,只有她和她哥哥的世界。
“哥哥说,等我的眼睛好了,就带我去看海。他说海是蓝色的,很大很大,比天还大。”
“今天哥哥又挨打了,他把换来的肉干藏在怀里带回来给我,自己的嘴角都破了。我摸到了他脸上的伤口,他还不承认,他说是自己不小心摔的。哥哥是个笨蛋,他以为我看不见,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隔壁聚集地的叔叔说,如果能去被誉为“文明壁垒”的三大主城,也许主城里的大医院就能治我的眼睛,但是需要花很多很多的钱。”
“那次,哥哥听完之后,一个人在外面坐了很久。我能感觉到,他很难过。其实我并不想治眼睛了,只要能跟哥哥在一起,看不看得见,其实都一样。”
“我知道哥哥在担心什么,他和大叔悄悄说的话,我都听到了,我这个病不止是眼睛会看不见,在拖下去可能会死。”
“其实我也有一点害怕死,但我更怕哥哥为了那笔根本不可能凑到的钱,去做危险的事情。只要每天哥哥陪伴在我身边,听到他跟说话,我就觉得很幸福了。看不看得见,甚至能不能活下去,好象也没那么重要了。”
凌轩面无表情的一页一页往下翻。
日记里,没有抱怨,没有痛苦,只有一个小女孩对哥哥最纯粹的依赖和心疼。
她记录着哥哥每一次带回来的惊喜,可能是一块糖,也可能是一朵从垃圾堆里捡来的花。
那些在别人看来是一文不值的东西,却是她整个灰暗世界里唯一的光。
直到某一页,字迹开始变了,盲文的点戳的更深,通语音的笔画也更加凌乱。
“今天,哥哥带回来了一个奇怪的叔叔,他们单独在一个房间里,说了很久的话……我听到了他们在吵架,最后在叔叔离开后,我听到哥哥好象哭了。我第一次听到哥哥在哭。我好害怕。”
“哥哥最近变得好奇怪,他总是一个人在发呆,有时候好象还会对着空气说话。我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只是让我乖乖吃药。那种药好苦好苦,每次吃完后,眼睛就象被火烧了一样,疼得我直掉眼泪。可是哥哥说,这是为了我好,吃了药,眼睛就能看见了。”
“我的眼睛……好象越来越疼了。疼得我晚上都睡不着。我不敢告诉哥哥,我怕他担心。随着身体状况的日益变差,他为了我,已经很累了。他瘦了很多,我摸了摸他的骼膊,都只剩骨头了。”
日记到了这里时,停顿了很久,好象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写。
最后一页,只有短短几行字,字迹明显可以看出抖得不成样子,几乎看不清写的是什么,还有几滴干涸了的,颜色很暗的印迹,象是血。
“哥哥……海……是什么样子的?我好象……看不到了……”
“我好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