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冀州,济世药庐,四处弥漫着草药的清苦香气
听着卫凌风要安排村里的姑娘给自己排队,一袭云纹锦袍折扇轻摇的姜玉麟愣了下笑道:
“玉麟可没有那么大魅力。”
终于搞完了这些药粉,身着青袍的卫凌风伸了个懒腰玩笑道:
“你还没有?有钱有颜还这么滴水不漏,别说女人了,我这个男人看了都感兴趣,要排队我也排她们前面。”
姜玉麟起身斟茶道:
“哈哈哈真是越说越没谱了,我看卫兄魅力比我大,指不定会先吸引来几个大汉呢。”
正在此时!
一声中气十足的男子呼喝如同炸雷,裹挟着浑厚内劲穿透层层药橱,震得窗嗡嗡作响,在整个药庐内外轰然回荡:
“红尘道卫凌风何在?”
字字铿锵,声震屋瓦,显是灌注了极其雄浑的内力。
发出这声轻吼的男人功力不俗!
正想说自己才不会吸引男人,却听到这声断喝,差点儿给卫凌风都整不自信了。
姜玉麟摇扇的动作顿了顿,脸上温和的笑意也收敛了几分,侧耳细听,低声道:
话音未落,药庐的门帘已被“刷啦”一声掀开。
青青提着裙摆,小脸因跑得急而泛红,杏眼里带着紧张和好奇。
阿影依旧是一副护主心切的模样,手按在腰间弯刀的刀柄上,神情警剔地看向外面。
虽然对喜欢占自家公子便宜的卫凌风好感不多,但对于这个小青青,阿影还是有很多共同语言的。
“少爷(公子)!”
冲进来的青青和阿影几乎同时开口,显然都被那一声吼惊动了。
没想到在这么偏僻的地方都有人找来,卫凌风将杯中茶一饮而尽,起身道:
“喝茶都不让人消停,走,看看是哪路好汉指名道姓找我。”
他率先掀帘而出,已经想起来的姜玉麟也快步跟了出去,温声提醒:
“卫兄,小心些,是七绝的后人。”
药庐外的庭院早已被吸引了不少闻声而来的江湖人士,三三两两聚在远处廊下或花圃旁,目光都聚焦在院中空地。
中央一人,卓然而立。
来者二十多岁出头,身高体壮,肩宽背阔,自有一股沉凝如山的气度。
尤其引人注目的是他背后斜负着的一杆丈二点钢枪,枪头在日光下闪着冷冽的幽芒。
然而视线移到他脸上时,那份肃杀之气却减弱了大半。
一张圆润的娃娃脸,两颊带着些微的婴儿肥,浓眉大眼,鼻梁挺直,虽然表情很严肃,但还是感觉有点可爱。
“岳兄!果真是你!”
姜玉麟看清来人面貌,眼中掠过一丝了然,面上重新浮起温文的笑意,上前半步拱手道:
“久未谋面,风采更胜往昔啊。”
他转向卫凌风介绍道:
“卫兄,这位乃是当世‘七绝”之中,枪绝前辈的关门高足,岳擎岳少侠。岳兄枪术已得前辈真传,实乃青年翘楚。”
那岳擎见姜玉麟也在,紧绷的圆脸似乎松动了一丝,但仍未放松警剔,目光如炬地锁定卫凌风,声音洪亮却有一点点的口吃:
“姜、姜公子也在?正、正好。我、我问你!”
他圆睁着眼,紧盯着卫凌风:
“你就、就是红尘道那个卫、卫凌风?”
原来岳擎只有在以气劲发声的时候不口吃,所以刚刚那一嗓子十分顺畅,但此时见生人普通说话却又有些磕巴了。
卫凌风双手抱臂,将岳擎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特别是那张努力摆出凶悍样子的圆脸:
“正是卫某。不知岳少侠找我,有何贵干?
姜玉麟适时插话,试图缓和气氛:
“岳兄,多时不见,今日忽临寒舍药庐,可是有何指教?不妨坐下喝杯清茶再叙?”
岳擎却摆了摆手,伸手从怀中掏出一张帖子递到卫凌风面前。
一张争锋贴!
“指教不敢当!”
岳擎努力克服着那点小磕巴,显得异常认真:
“合、合欢宗冀州分舵,托我送帖!今日,我代他们,向你红尘道卫凌风,下争锋帖夺地盘!”
他顿了顿,圆脸上写满了“公事公办”的执:
“你——你敢不敢接?!”
围观人群中顿时响起一片压抑的惊呼。
卫凌风脸上那点懒散的笑容瞬间敛去,伸手接过争锋帖,目光迅速扫过帖上内容,当看到赌注一栏时,剑眉一挑,心中了然。
合欢宗赌注:合欢宗冀州南部,风舟渡据点。
卫凌风发将帖子拍在自己掌心,抬眼看向岳擎:
“风舟渡?合欢宗在冀南的咽喉?好地方啊!只是合欢宗为什么不自己来?而是请岳少侠代为协助?
我想想啊,难道是因为我前脚刚占了鸿运坊,他们生怕我一路捅到冀南去。
而此时合欢宗自家北边一时间手头没有能打的了?这才想办法邀请岳兄这位七绝高足代为出战?”
周围有离阳城来的江湖人已在小声嘀咕:
“原来如此!卫凌风刚扫了鸿运坊,合欢宗这是怕了!”
岳擎自然也明白其中厉害,但他却没搭理这茬儿,只是梗着脖子道:
“废、废话少说!帖子给你了!打不打,你、你给个痛快话!”
“打!干嘛不打?”卫凌风一口应下,脸上重新挂上轻松的笑容:
“这赌注,我红尘道应下了!”
岳擎一听他应了,圆眼中雾时精光大盛,一步踏前,带起一股劲风,急吼吼道:
“好!爽快!那现在就来!”
说罢探手就要去摸背后的大枪,一副立刻就要开打的架势。
他那急吼吼的样子,配上圆脸,倒是少了几分绝顶高手的威严,多了几分孩子气的急切。
“哎!岳兄且慢!”
卫凌风却伸手虚拦:
“你看你,这急匆匆赶过来的吧?一身风尘,再说,你看看这场地一一卫凌风摊开手,指指四周郁郁葱葱的药圃和精致典雅的药庐:
“这到处是宝贝药材,打起来多糟塌东西?姜兄这药庐要是被砸了,回头他找谁赔去?伤了无辜看客也不好。不妨让他们先准备一下地方。”
姜玉麟立刻会意,展开折扇,温声体谅道:
“所言极是,岳兄远道而来,何妨稍歇片刻?我让他们收拾出一片地方,先来喝杯茶。”
岳擎被两人这么一劝一拉,刚刚提起的气势顿时一滞。
他环顾四周,确实到处都是珍稀草药和精美陈设,圆圆的脸了几,有些别扭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遂在江湖众目之下,重新步入了药庐主厅,外面的人便迅速收拾场地。
而听说刚刚望月楼一战成名的卫凌风,要和七绝高足对战,外面的看客侠士倒是越来越多。
屋内,卫凌风轻啜了一口热茶随意问道:
“岳兄,有件事我挺好奇。以你枪绝前辈关门高足的身份,替合欢宗跑腿出头,他们到底给了什么好处?还是你师父和合欢宗有什么交情?”
岳擎闻言,端着茶杯的手猛地一顿,茶水差点溅出来。
他用力抿了抿嘴,眼神躲闪着,脸颊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腾”层淡红,一直红到了耳根:
“我这—不、不便多言!”
那模样,活象个被戳破心事的大男孩。
一旁的姜玉麟“噗”一声轻笑出来,连忙以扇掩唇掩饰笑意,旋即接过了话头:
“我大概是猜出来了,卫兄你有所不知。岳少侠啊,行走江湖近两载,一身枪术已是炉火纯青,迟早是要扬名立万的。只是嘛———
姜玉麟故意拖长了调子,看着岳擎快要烧起来的圆脸:
“岳兄曾饮酒畅谈,每每提及那‘红颜知己’四字,便连连叹息,只恨江湖虽大,知音难觅,
至今仍是孤身一人啊。”
卫凌风闻言忍不住笑道:
“懂了,懂了,合欢宗帮岳兄解决红颜道侣问题是吧?”
“你、你们!”岳擎的脸“刷”地一下红透了,几乎要滴出血来,想反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最后只能梗着脖子硬撑:
“喝——喝茶!废话真多!”
他猛地灌了一大口茶水,试图掩饰那份手足无措和被戳中心事的窘迫。
卫凌风心里暗自点头:合欢宗的手段果然层出不穷,那些男女之欲的使俩,连岳擎这样的七绝高足都能请动。
他心中对岳擎的警剔稍松,就感觉这家伙挺有趣儿的,让合欢宗的混蛋害了就可惜了。
尤其如此,不如还是让自己害吧。
想着卫凌风突然朗声道:
“英雄难过美人关,自古皆然!岳兄啊,说到这份上,岂有还喝清茶的道理?换酒!岳兄为红颜一战,这份至情至性,当浮一大白!来,咱们痛饮一杯!”
见卫凌风言语间只有慨叹敬佩,全无半分嘲弄轻视,岳擎心头一松。
他与姜玉麟本就熟稔,此刻更觉得卫凌风也是个爽快人,便也不再拘束,端起姜玉麟适时为他满上的新杯,与两人碰了一下,一仰脖便干了。
卫凌风这才放下酒杯续上刚才的话头:
“让我猜猜看啊合欢宗嘛,研究男女之事确实很厉害。他们想拿捏外面的男人,有这么几种办法:其一,是自家派出个合欢宗的女弟子,千娇百媚,主动投怀送抱,把人的魂儿勾了去。
岳擎闻言猛地一拍桌面就要起身,卫凌风立刻抬手虚按,脸上笑容不变:
“岳兄稍安勿躁!我话还没说完呢!你是当世枪绝的传人,前途无量,行得正坐得直,怎会去干那种给女人下药的腌事?所以我猜都不是,而是合欢宗那边,有个女子与岳兄你情投意合了?”
喝了几杯酒,岳擎此时似乎也不磕巴了。
他梗着脖子,脸颊红得发烫,手指用力敲了敲桌面,急切地辩白道:
他声音里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维护:
“早年间,她爹娘双双过世,连口薄棺都置办不起,走投无路才进了合欢宗在冀州的分舵!就是想着多做些任务,报达收留的恩情,好早日脱身—她还有个亲弟弟在寒窗苦读,指着考取功名呢!她全是为家里打算!”
卫凌风心说这不就是经典剧本做了微调嘛:
赌博的爸,重病的妈,上学的弟弟,破碎的她,我不帮她谁帮她?
“噢一一!
卫凌风做足恍然大悟状,长长吁了一声,脸上满是惭愧之色,立刻拿起酒壶为岳擎再次满上:
“是在下失言了!原来如此!如此孝义自持、身在浊泥而自洁的奇女子!当真是令人敬佩!”
他端起自己的酒杯,故作赞叹道:
“如此女子,难怪岳兄为之倾心!那——岳兄和这位姑娘是如何相识的呢?其中缘由,不知方不方便说来听听?若知了前因后果,兄弟也好顺水推舟,看看有没有能帮你俩玉成好事的门路?”
他一边说着,目光意有所指地扫了一眼旁边含笑品酒的姜玉麟。
姜玉麟何等玲胧人物,立刻心领神会,放下酒杯,温言接话道:
“卫兄说的是。岳兄,若真有你与姑娘的两厢情谊在,这脱身之事,凭我姜家在云冀二州的人脉,或许也能略尽绵薄之力。但说无妨。”
岳擎被两人一唱一和的“热心”弄得有些不好意思,借着酒意,叹了口气道:
“咳,这个说来也是我莽撞。那阵子,我见玄一宗的‘青霄仙子”了听,就是陆千霄,
真是英姿讽爽,美艳飘飘,于是心里一热,就—·就傻乎乎跑去表露心迹了。”
卫凌风端着酒杯的手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脑中瞬间闪过几天前河边芦苇丛里那酥麻带劲的电流体验。
他赶紧敛住心神,抿了口酒压下去,心里暗嘧一口:好你个陆千霄!看我再碰见替岳兄出气!
岳擎没注意到卫凌风的微妙表情,元自继续道:
“结果—人家说我们不合适,她所图不在男女之道,暂时没有这方面的心思。喉—
他仰头又灌了一大口酒。
卫凌风放下酒杯,追问道:
“岳兄当时是怎么个追求法?”
“我就说!”
岳擎脖子一挺,仿佛又回到了当时的情景:
“你我比试一场!若能赢你一招半式,便做我道侣!”
“噗!”
卫凌风和姜玉麟闻言,一个没绷住,差点笑出声。
姜玉麟以扇掩唇,温雅地摇头轻叹:
“岳兄你这—你这哪是去求偶,分明是行匪类绑票的架势啊。
卫凌风也抚额失笑:
“岳兄啊,你这法子,真是山大王抢压寨夫人的路数!难怪人家青霄仙子不依了。(你得下药威胁啊!)”
岳擎被臊得耳根通红,无奈又憋屈地嘟:
“哪懂这些弯弯绕绕,可不就吃了大亏,弄得满心挫败!那晚郁闷得很,就在酒楼一个人喝闷酒”
他眼神微散,似乎陷入回忆,语气软和下来:
“然后——-就遇见了她。她就在邻桌,看我喝得急,便轻声细语地劝我,说什么‘伤身呢,少喝些吧”。还问我为何如此伤怀——”
岳擎的声音带着些微的甜意:
“她说,‘哥哥您这般顶天立地的英雄人物,怎会缺少家人相伴?未来的道侣定是有福分的。
他学了一句那姑娘的话,学得颇为生硬,但那份被理解、被关怀的触动却无比真实。
“她———她真的很懂我。”
卫凌风默默听着,心底了然。
这不就是合欢宗最基础的情绪抚慰话术吗?典型的提供情绪价值外加一点点若有似无的期望暗示。
岳兄恐怕就是压抑太久了。
在枪绝门下恐怕光练枪法了,一直不懂男女之事,遇上这么个温柔贴心的,简直如同久旱逢甘霖。
他努力维持着面上的同情与好奇:
“所以岳兄心有所感,就出手帮了那位姑娘?”
岳擎用力点头:
“也没多大事,就是替她们合欢宗冀州分舵出了几次头,挡了几桩难缠的生意。其实也算不上什么,江湖规矩嘛,争锋贴本就是允许代人出战的。”
卫凌风身体微微向后靠着椅背,带着几分男人间探讨私密话题的试探口吻,低声问道:
“岳兄,我冒昧多问一句,你和那位姑娘,咳咳,可已有过——-枕席之实?”
“咳!”岳擎猛地呛咳了一声,刚退下一些的红晕瞬间又涌了上来,连连摆手,语气既带着不忿又有些莫名的珍惜:
“卫兄这是什么话!她她岂是那种合欢宗妖女做派?怎么会如此轻浮!我答应过她的,定要堂堂正正帮她脱离苦海,到那时再、再呢”
他越说越急,最后猛地反应过来,圆眼瞪着卫凌风:
“你—你问这些作甚?!”
“啊,就是闲聊,纯属闲聊!”卫凌风立刻打着哈哈,重新给岳擎倒上酒,笑容真诚:
“兄弟只是觉得岳兄你这回是真的遇着合适的人了!为你高兴!”
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岳擎站起身来,眼神重新变得坚定沉稳,那份属于七绝高足的锋芒回归眼底:
“行了行了,酒也喝了,话也说了!”
岳擎提起身旁靠在桌边的丈二点钢枪,枪尖在地板上轻轻一顿,对卫凌风抱拳一礼,虎目之中战意升腾:
“卫兄弟为人爽快,我看你也是个磊落的汉子!你我之间,废话就免了。咱们之间这一战,早晚得打!既是为合欢宗出头,也是为了那份承诺。此地施展不开,请移步外面吧!请!”
说罢,岳擎不再多言,提枪转身,大步流星地推开雅间门走了出去。
卫凌风忍不住轻叹一声,语气里带着对铁憨兄弟的无奈:
一旁的姜玉麟也步上前,温声接话道:
卫凌风脸上带着“兄弟是为你好”的无奈,从九弯朝凤合欢宝匣中取出一瓶刚刚配好的迷幻药粉道:
“自然是帮兄弟一把,好好给他祛祛魅了!顺便带姜兄也出去玩玩!”
看着卫凌风拿药,姜玉麟谨慎后退道:
“啊?还有我的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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