哒!哒!
两声短促而沉闷的轻响过后,金库门外守着的护卫如同被抽掉骨头般,悄无声息地瘫软下去。
沉重的金库大门,随之被缓缓推开一道缝隙。
兴许是怕把里面那小丫头真给憋死,那帮匪徒并未将她关押在最里层,只将她选在外间,隔着一道这厚重的门扉。
门被打开的声音清淅地传了进来。
蜷缩在冰冷金库角落的姜玉珑,耳朵敏锐地捕捉到这动静,心头一紧,娇小的身体下意识往墙壁方向又缩了缩。
他们来了?是那个狠毒的掌柜要来提审自己,还是发现自己没用了,干脆派人来灭口?
尽管看不见,盲人的敏锐感知在这一刻放大到了极致。
她能敏锐地捕捉到空气中极其细微的流动一一有东西在靠近!
直到闻到身边就有什么味道,姜玉珑才惊觉那人已经到身边了!
刚想努力挣扎,一只大手的便闪电般捂住了她的嘴,力道恰到好处,既封住了声音,又不至于让她室息。
完了!果然是要灭口!
极度的惊骇让姜玉珑像受惊的小兽般拼命挣扎起来,四肢胡乱扭动。
然而那捂着她嘴的手纹丝不动,另一只手臂也铁箍般将她环住,轻易地压制了她的反抗。
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带着一丝不耐的冰冷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别扭了!给我老实点儿!”
声音不大,却象一道五雷符,瞬间击中了姜玉珑!
姜玉珑虽然看不见,但她对声音的记忆异常深刻,很多声音听一遍就能烙在脑海里。
这声音这声音!
这正是她蜷缩在这冰冷绝望的黑暗中,苦苦等了一整晚、连祈祷都觉得不可能的奇迹啊!
他真的出现了?!
开玩笑的吧?!他怎么可能找到这里的?!这可是四海钱庄戒备最森严的金库!他怎么进来的?!
刹那间,姜玉珑的脑海里闪过无数荒谬的念头:她宁愿相信他也被那些叛徒抓住绑起来了,也难以想象他能单枪匹马闯进这铁桶一般的金库深处来救自己!
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淹没了她,姜玉珑激动得浑身发颤,挣扎得反而更厉害了,仿佛要通过这徒劳的扭动来宣泄心中翻腾的情绪。
卫凌风明显感觉到手掌下那副小身体的剧烈反抗,只得压低声音无奈吐槽道:
“除了眼睛盲了,耳朵也聋了?让你老实点儿没听到吗?”
知道自己肯定给他惹了很大麻烦,几乎是卫凌风话音落下的瞬间,怀里的小身子猛地停止了所有挣扎,变得异常安静。
姜玉珑努力扬起脸,朝着声音来源的方向,用尽力气用力点了两下头,小心翼翼又满含歉意。
卫凌风这才缓缓松开了手,顺势撤出她嘴里那块破布。
姜玉珑终于得以大口喘息,同时确认着卫凌风身上的气息。
她面向卫凌风所在的位置,带着点颤斗又无比软糯的气声,艰难地挤出了那句憋了很久:
“对—对不起!”
卫凌风冷冷地哼了一声,没多说什么,动作麻利地去解她身上的绳索。
借着微弱的光线,终于看清了她脸上的异样。
“还知道对不起?这回老实了?你——
他伸出手,似乎想习惯性地去拍她脑袋,手指却在即将触碰到她发顶时停住,转而落在那微微肿起的脸颊上:
“误?你的脸怎么了?被打了?!”
指尖碰到的肿胀触感和不正常的热度让他语气微变。
姜玉珑察觉到那只手的靠近,没有避开,只是小幅度地缩了缩脖子,带着点难堪和委屈嘟道:
“没没事儿,让背叛姜家的四海钱庄掌柜的—打了一巴掌。”
她顿了顿,带着浓重的懊悔:
“是—是我自己找的。”
卫凌风闻言心疼的抬手揉了揉小家伙微肿的脸颊。
随即卫凌风不再多言,长臂一伸,不由分说地将纤小冰凉的姜玉珑整个打横抱了起来!
象个轻巧的布娃娃。
身体骤然悬空,姜玉珑短促地惊呼了一声,小手下意识地抓紧了卫凌风胸前的衣襟。
但这一次,不是恐惧的挣扎。
她僵硬的身体在接触到那坚实温暖的胸膛时瞬间软化,紧绷的神经也松弛下来。
那股让她又怕又委屈却在此刻无比安心的气息将她完全笼罩。
她只觉得鼻尖发酸,心里了整晚的委屈和恐惧差点决堤。
她把小脑袋更深地埋进那温热的颈窝,仿佛这里是隔绝了整个世界所有危险与寒冷的唯一港湾。
卫凌风抱着她,步履轻捷而无声,如同暗夜中狩猎的豹,迅速朝着金库门外那深邃的黑暗中走去。
在他怀里,姜玉珑感觉这是全天下最安全的地方了。
她缓过神来,低声问道:
“你能———不是不是,”她连忙改口,想起他教的规矩用语:
“我的意思是,能不能麻烦您,带我回云州见爹爹和大哥?他们可能有危险!”
现在,他是她唯一的指望了。
卫凌风脚步未停,简洁地打断了她:
“不急。”
怀里的小身子瞬间又僵了一下。
“还—还有什么事?”
这深更半夜身处贼窝,还有什么比逃命更要紧?
前方的黑暗中,传来卫凌风一声简洁冷厉、带着明显杀气的轻哼:
“走!带你找那个狗屁掌柜的报仇去!”
“???”
姜玉珑赶忙摇头道:
“被打了一巴掌而已,还是逃命要紧,我真的不用报仇。”
“不行!必须得让他血债血偿!”
一贯任性的姜玉珑想说大哥你好象有点任性了啊!
卫凌风才不管这些,听青青说这丫头回去没几天就会去世。
自己不知道能不能救下她,但已经发生确认的事情,很可能就没希望了。
那么这条归程路就是她人生最后一条旅途卫凌风唯一能帮姜兄做的,就是他妹妹的最后一段旅途能走的开心一点吧,任性就任性了。
卫凌风抱着姜玉珑躲到墙头上,没等她回应,他突然扬声道:
“来人!金库被劫了!”
这一声石破天惊!
“什么?!”“金库?!”“快!抄家伙!!”
呼喝声、脚步声、拔刀声立时炸开!
整个四海钱庄如同被捅破的蜂巢,无数身影从各处厢房、库房、暗哨中涌出,火把的光亮迅速聚拢,如同一道道火河,疯狂地朝着金库方向奔流而去。
借着火把乱晃的光影,卫凌风冰冷的眸子扫过如潮水般涌向金库的人群。
看清那些人影时,他眼神骤然一凝一一其中不少面孔,赫然是当初江心乌篷船上那些逃出的水匪!甚至有的衣服都没换。
果然是一伙儿的!这钱庄里里外外,早已被渗透成了个贼窝!
磺!磺!磺!
卫凌风指尖连弹!数颗碎石如流星般精准射向墙角花丛和石灯底座!
那是刚刚仆役反复叮瞩要避开的勿碰之处!
咔哒!咔哒咔哒一一!
机括咬合的脆响如同死神的叩门!
“小心机关一一!”有人惊觉嘶吼,却已太迟!
淬毒的弩箭从草丛中暴射而出!
地砖猛地翻转,露出布满尖刺的陷坑!
檐下阴影里甩出铰链横刀!整个后院倾刻化作修罗场!
这些匪徒对这里本就没有四海钱庄的原班人马熟悉,自然无法马上应对。
“呢啊—一!”“我的腿一一!”“救—噗!”
惨豪与骨肉撕裂声瞬间撕破夜幕!
火把跌落,鲜血在青石板上肆意漫延,浓重的铁锈味混着死亡的气息冲天而起!
墙头上,姜玉珑听得小脸煞白,手指死死揪住卫凌风的衣襟。
卫凌风将手放在她手上安抚道:
“不用可怜他们,能把你安心囚禁在这里,就说明这四海钱庄里里外外都已经被他们拔除异己了。现在还在庄里的,除了绑你的那伙水匪就是串谋的同伙,不解决干净,后面还得追我们。”
姜玉珑点了点头,低声道:
“我我明白,只是担心担心你一个人应付不过来这么多人。”
卫凌风一声笑,抱着她纵身跃下高墙,落地无声,径直冲向后院厢房:
“担心下次就听话一点儿。”
话音未落,前方雕花木门“砰”一声被端开!
“哪个王八蛋敢在四海钱庄撒野?!”
穿着锦缎睡衣头发散乱的四海钱庄掌柜满面戾气冲出来,身后还跟着两个提刀的水匪。
结果出门刚好对上如同鬼魅般落在院中的卫凌风,以及他怀中抱着的娇小身影一一姜玉珑!
掌柜的瞳孔因极度惊孩而骤然收缩,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个人怎么可能闯进布满机关的钱庄内核,还把那丫头毫发无伤地带到了这里?那么多手下呢?那些精密的机关呢?!
就在他震惊失神的刹那一刷!
寒光乍现!快如惊雷!卫凌风已经抽刀斩过。
噗!噗!
掌柜身旁两个刚要动手的匪徒喉间几乎同时爆开血花,都没一声便颓然倒地!
掌柜瞳孔骤缩,拔刀的手刚摸到刀柄噗l!
冰凉的长刀已贯穿他右臂,带着千钧之力将他狠狠惯在廊柱上!
刀身嗡鸣颤动,鲜血顺着刀槽喷涌而出!
“啊——!!”
掌柜发出杀猪般的惨豪,剧痛让他面孔扭曲如鬼。
卫凌风将怀里的姜玉珑往前轻轻一抱:
“喏,报仇的机会,给他两巴掌,让他长长记性。”
费了这么大力气让自己报仇,姜玉珑哪里敢掉链子。
被抱着向前的姜玉珑抢圆了小骼膊,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张老脸狠狠扇去!
“小贱人!你敢—-一一!”掌柜的咒骂夏然而止!
啪啪!!
两记耳光清脆响亮,打得掌柜脑袋猛地偏向一侧,口鼻瞬间溅出血沫。
“说!”姜玉珑的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尖利,小小的身躯因激动而发抖:
“是谁让你绑架我?谁要害我爹和我哥?”
掌柜嘧出一口血沫,眼中尽是怨毒:
“怀!省省吧!姜家完了!墙倒众人推!小子!”
他突然转向卫凌风,忍着剧痛急吼:
“姜家完了!雇你来救她的人,给你多少银子?我四海钱庄可以—”
啪一一!!!
第三记耳光并非来自姜玉珑!
卫凌风反手一甩,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孩人的血煞之气,如同铁锤般轰在掌柜左脸!
这一巴掌,远非姜玉珑那种小姑娘的掌捆可比!
掌柜的脑袋如同被巨浪拍中的烂西瓜,猛地甩向另一侧!
红的血、黑的牙、白的碎骨渣子混合着皮肉碎屑,在月光下呈放射状飞溅出来!
“没时间听遗言。”
卫凌风说着蹲下从掌柜的尸体上摸出几张银票,这时身后又是十几名杀手冲来。
“妈的,站住!”“你跑不了的!”
姜玉珑听到人数众多,更是担心他凶多吉少。
卫凌风却是哼了一声,不再废话,单手搂紧怀中姜玉珑的腰臀:
“抱紧我!”
姜玉珑不敢搭话,纤细的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脖颈,整个娇躯都伏贴在他胸前。
卫凌风身形如蓄满力的强弓,足下踩碎青砖,轰然冲出!
声音未落,人已化作一道迅疾无匹的黑色闪电,刀光从几人身边闪过。
风声在耳边呼啸,夹杂着身后不远处仍在响起的惨叫声。
姜玉珑感觉自己的身体时而失重下坠,时而又被强大的力量牵引着飞旋腾挪。
她只能紧紧抱着卫凌风,感受着那坚硬肌肉下蕴含的爆炸性力量,以及通过衣衫传来的灼热体温。
每一次刀光亮起,必有一人咽喉喷血,颓然倒地!
渐渐的,整个后院彻底陷入死寂,只馀夜风穿过廊柱的鸣咽,与浓得化不开的血腥气。
周遭完全安静下来,姜玉珑才敢小声询问道:
“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
卫凌风轻拍了下怀中的小家伙:
“乖乖抱紧就好,用不着你担心。”
不过卫凌风此时才反应过来,自己好象知道姜兄所说的那个胆大包天屠戮四海钱庄的人是谁了解决掉这条尾巴后,卫凌风不做停留,赶到车马棚内,将姜玉珑塞进一辆坚固的双辕马车,自已翻身跃上驾位。
“驾!”
马鞭在空中炸响!
两匹健马嘶鸣着冲出侧门,将遍地尸骸的金库远远甩在身后黑暗之中。
无人再追赶,因为能追的,都已提前成了亡魂。
卫凌风紧绷的神经微微放松,架势速度渐缓。
确认后方再无追兵窥视的踪迹,他才侧首,朝着狭窄的车厢方向问道:
“饿不饿?”
车厢角落里,一直蜷缩成团的姜玉珑被这一问,才后知后觉地从巨大的恐惧中剥离出身心的疲惫。
肚子里的空虚感瞬间翻涌上来,比被关在金库时还要强烈十倍。
她下意识地点了点脑袋,带着点鼻音小声道:
“有有一点儿。”
话音还没落,一阵响亮又清淅的“咕咕咕~”声无情拆穿她小心翼翼的客气。
卫凌风唇角一弯:
“想吃什么?”
姜玉珑这才咽了口口水乖巧道:
“什么都行,只要能吃的什么都可以!不给你添麻烦就行!”
看着那小家伙仍然沉浸在过错之中满心愧疚的小样子,卫凌风忍不住笑道:
“听不懂话吗?我是问你想吃什么?不是能吃什么?”
这丫头之前不是最爱点菜的吗?如今乖得叫人有点不习惯。
姜玉珑这才舔了舔嘴唇,试探性的询问的询问道:
‘那个—如果不给你添麻烦,真的方便,可以选择的话,我想吃鸡腿,那个—那个如果不行就算了!我吃什么都行的!真的!”
卫凌风没再多话,利落地跳下马车,来到尚未歇业的食铺丢出碎银子:
“老板,五只烧鸡!”
食铺老板看他一身煞气未消的黑衣和腰间长刀,哪敢怠慢,手脚麻利地用荷叶包了最肥美的几只烧鸡递上。
卫凌风接过烧鸡,目光却越过食铺,落在旁边打烊的酒楼大门上。
抬脚“砰!”的一声巨响!
酒楼木门应声而开!惊得门后正在扫地的伙计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
酒楼掌柜闻声急匆匆从里间跑出来:
话还没说完,卫凌风的刀就已经架在了脖子上:
“有没有那个什么,哦对,春华甘露。”
“有!有!上好的!刚到的!”掌柜的选声应着,忙不迭地连滚带爬冲向柜台后头,他亲自抱出好几个小巧玲胧、泥封完好的青瓷坛子。
“爷,您看—这些够吗?”
卫凌风从怀里掏出一张银票,拍在掌柜手上:
“不用找了。”
那数额,足够修十扇大门还有馀。
卫凌风拎着几只烧鸡,几坛春华甘露回到车旁。
荷叶包裹的烧鸡散发出浓郁的油脂焦香,混合着春华甘露独特的清甜花果香气,隔着帘子都钻进了车厢。
车厢里,原本蜷缩的姜玉珑正低着头。
她看不见,但耳朵却把外面的他给自己买吃喝的动静听得清清楚楚,此时心底对他的误解和愧疚终于象个被戳穿了的气球,瞬间决堤!
在四海钱庄一路上都坚持着没敢哭的姜玉珑,此时哇的一声扎进了卫凌风的怀里鸣咽起来:
‘对不起—呜呜—对不起!
收起了之前的霸道,卫凌风揉了揉小家伙的脑袋玩笑道:
“好啦,去吃东西吧,我们要赶路了,不是说到云州还要叫你爹你哥教训我吗?不提前吃饱可没力气告状。”
“鸣鸣哈哈。”小家伙破涕为笑,也不敢眈误时间,擦了把眼泪赶忙回到车厢。
不过这次吃东西前倒是没忘记礼节,硬咽的朝着卫凌风的位置糯糯道:
“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