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苏翎悠悠醒转,眼皮沉重地掀开,浓墨般的夜色依旧沉沉压着天地,似乎没有过去多久。
她惊觉自己倚靠在一棵粗糙的大树旁,几步开外,跳跃的火光勾勒出一个熟悉的身影,正百无聊赖地用树枝拨弄着营火,火星啪飞溅。
似是察觉到动静,那人扭过头来露出熟悉的欠揍笑容:
“哦?醒了?放心,中毒不深。”
自己确实没看错,刚刚吃自己大橙子的人正是卫凌风!
她下意识地想撑起身子,却发觉还有些发软,只能惊地瞪大那双杏眸,脱口而出:
“你你怎么会在这里的?你你不是
卫凌风不等她说完,挑眉接过话茬:
“不是应该中了你放入酒中的迷药呼呼大睡才对,是吧?”
被精准地戳穿了心事,苏翎心头一震,难以置信地道:
“你又怎么知道我在酒里放了迷药?”
卫凌风轻笑一声,随手将那根拨火的枯枝丢进火堆,拍了拍手上的灰来到身边道:
“我不知道啊,但我看你喝酒的时候故意将酒藏在手心,也就学着你将酒藏在手心没喝下去啊。”
下药的伎俩被识破勉强还能理解,可苏翎不解的是:
“可:::可是你怎么会追到这里?”
卫凌风从怀里掏出个类似国笼子的东西,晃了晃,里面小虫立即“滋滋”作响:
“你说这个呀,合欢宗的好东西,这种寻路虫,雄虫能很远闻到雌虫的尿味,原本是合欢宗弟子用来跟踪尾随那些江湖女侠的,其实要是放点催情成分的东西效果更好,吃饭的时候,我往你身上撒了一点点,所以一路跟过来啦。”
“你身上怎么都是这些不正经的玩意儿?”
见苏翎似乎还有些嫌弃,卫凌风反驳道:
“你给我下药我都没说什么,给你撒点虫尿就受不了了?下次让你尝尝我的!”
“???”
苏翎脸颊微红,没好气地扭过头去,没有和卫凌风斗嘴,回头搜寻道:
“那些杀手没有追过来吧?”
“放心,我是抱着你朝反方向跑的,他们不会到这边来。”
苏翎紧绷的心弦这才松弛下来,轻轻吁了口气解释道:
“我只是只是看你太累了,想让你好好休息一下。这才自己溜出来,想搜寻些凶手的蛛丝马迹,找找那些见不得光的罪证罢了。哪曾想竟一头撞进了那群杀手的埋伏圈。”
卫凌风夸张地“哦”了一声,拉长了调子,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原来是这样啊!”
担心越解释越麻烦,见卫凌风似乎没有追问的意思,她暗自松了口气,便想撑着地面起身。
然而,刚吸了一口气,一股极其熟悉、魂牵梦萦的馨香便钻入鼻尖。
她心头猛地一跳,循着那缕幽香愣然扭头,赫然发现自己肩头的衣料上,竟别着一个精巧的小香囊!
“这这香囊是?!”
她失声惊呼,熟悉的味道与花纹让她瞳孔微缩。
卫凌风漫不经心道:
“晚棠姐的香囊有提升醒脑的作用,看你昏迷不醒,就让你多闻闻。”
“不是”苏翎的声音猛地卡在喉咙里,握着那香囊的手指不自觉地收紧,熟悉的触感让她心慌意乱,“我是说这个.它怎么..怎么.”
卫凌风来到苏翎身前坐下,温柔一笑:
“怎么和你扔进河里的那个一模一样对吧?因为让我捡上来了呀,晚棠姐可不喜欢别人扔她送的东西。”
一股寒气瞬间从脚底板窜上天灵盖!
苏翎猛地抬头,星眸圆睁,瞳孔剧烈收缩,难以置信地死死盯着眼前这张带着温润笑意的帅脸。
也就是说他都看见了?!
他连我丢香囊都知道!还是说:::他都知道?
又想起那天卫凌风在屋内打翻了酒壶,让酒气压制住了所有香味。
当时她只以为是巧合,暗自庆幸,此刻想来一一心头仿佛被重锤狠狠擂了一下!
他不是不小心,他是故意的!他早已知情,却是在帮自己掩饰!
紧紧握着手里的香囊,苏翎的声音带着颤斗:
“所以你你知道我就是凶手?”
卫凌风摊了摊手,好似理所应当似的:
“当然知道啊。”
“那那你为什么不抓我?”
篝火啪炸开一朵火星,映亮卫凌风含笑的眉眼:
“我为什么要抓你?正如你所说,你杀的都是些罪有应得之人,血债血偿,正常报仇而已,你也没有乱杀无辜,这不是很正确的事情吗?”
听到卫凌风知道自己是凶手,却因为认为自己做得对而没有抓自己,苏翎先是一愣,
随即自嘲一笑,轻叹了口气道:
“我还处心积虑,生怕飞针和功法露了马脚,却没想到那时你就知道了,真是百密一疏,竟然被个香囊暴露了身份
谁知卫凌风却无奈摇头纠正道:
“别往香囊上甩锅啊,跟它没关系,实话告诉你吧,早在看到赵健尸体时,我就知道是你干的了。”
赵健尸体?那不是第一起凶案的第一现场吗?
苏翎如同被踩了尾巴的小猫,“赠”的站了起来,星眸里全是难以置信,震惊道:
“怎么可能!你肯定是闻到香囊味儿的时候才确定的!前两次动手我明明做得天衣无缝,根本没有留下任何破绽!”
卫凌风笑一声,象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
“还没有露出破绽天衣无缝?行,那我问问你,你是在趁着我和血魂刀赫连峰交手的时候,通过你特殊的功法学习赫连峰的刀法杀死赵健的对吧?”
事到如今,再抵赖也无用,苏翎认命地点了下头,但依旧嘴硬,试图挽回一点尊严:
“不错!既能把祸水引向血刀堂,又能摆脱自身嫌疑,这有什么问题?”
卫凌风像看傻子一样看苏翎道:
“那你有没有想过,就算是同一套刀法,不同的人用也完全不同,赫连峰能有‘血魂刀”的外号,自然是将普通血刀堂刀法进行了改良,而且他还是个左撇子,你学习他的招式总不能完全照抄吧?抄作业有连人名一起抄的吗?”
确实没有注意到这个的苏翎,被这番犀利剖析嘻得说不出话:
“这个这个
卫凌风继续回忆道:
“当时看到赵健的户体,我人都傻了,和赫连峰完全一模一样的刀法,连出刀习惯和毛病都一模一样,如果不是诈尸了,这肯定是有傻子复制的呀!
那天晚上近距离见过赫连峰出手的,就那么数的过来的几个人,还有本事复制赫连峰的招式,和天刑司有关最好还是新来的,凶手不是你,难道是我吗?”
得苏翎俏脸“腾”一下红透了,耳根都染上滚烫的霞色。
她又羞又窘,恨不得把脸埋进胸口,恨不得地上有条缝让她钻进去。
自己呕心沥血、反复推敲的杀局,自以为天衣无缝,在他眼里竟如同儿戏般漏洞百出,被他三言两语就戳成了个筛子!
她猛地抬起头,有些不甘心的确认道:
“所以其实:::从一开始你就知道凶手是我?”
卫凌风象是讲笑话似的吐槽道:
“这能怪我吗?你这的手段实在是太粗糙了呀!我给你数一数啊:
头一件蠢事儿,杀赵健非要照搬赫连峰的‘血魂刀”,连根头发丝儿都不带改的,身份暴露得跟明镜似的!这茬儿咱就不提了。
当时为了帮你掩饰,我忙前忙后跟天刑司扯半天,煞有介事地证明就是血刀堂干的!
我还得假装这案子对方做的很漂亮,帮着你喧染确实有一名绝顶高手的恐怖氛围。
这我勉强算你第一次犯下凶案伪装现场没有经验,我忍了。
结果第二回杀陆童,您好岁换个刀法、换个路数,让案子无从比对啊!
嘴!合著就学会一套‘血魂刀’是吧?还就逮着这一只羊秃噜皮了是吧?
但凡知道二人实力差不多,再配合刀痕深浅,应该一眼就看出为什么凶手杀陆童之所以先斩首再砍手脚,而不是像杀赵建那样先砍手脚再砍头,很简单一一因为凶手变虚了呗!
因为你这个凶手受伤了呗。
算算日子,你当时是刚刚从石林镇回来受的伤,谢天谢地,亏得没人联想到你能复制招式。
我想着你要是不犯什么大错,我应该也能帮你糊弄过去,
结果呢!真是让我大开眼界!居然带着自己私人的小香囊去案发现场搜脏!留下一堆专属你的香气。
您知道我当时心跳多快吗?生怕哪个狗鼻子当场就出来:‘?这不是苏姑娘身上的味儿么?”
您这不专业也得有个限度吧?幸好屋里有瓶酒,要不然我恐怕只能现场撒尿帮你掩盖了!
你倒好,竟然直接把晚棠姐送的香囊扔掉,自己笨还要连累个香囊是不是?
这我还没说你直接去天刑司的文档室撕下有关的人员名单、毫不掩盖对于赵健陆童死有馀辜的情绪、用针和功法暴露身份这些低级错误了.
你知道一边陪着个破绽百出的傻凶手办案,一边还得装傻充愣自己什么都没发现是多难吗?
他这番话如同疾风骤雨,瞬里啪啦砸下来,砸得苏翎那白淅的俏脸肉眼可见地一路红到了耳根,最后整张小脸儿红得象颗熟透滴汁儿的水蜜桃,烫得几乎要冒热气:
“别:::别说了!不要说了!”
自己那些曾引以为傲的缜密“手段”,竟被他三言两语扒得如同小孩子过家家般幼稚可笑!
苏翎此时再回想卫凌风之前与她讨论案情时,那副时而沉思、时而“困惑”,却总带着点若有若无捉狭笑意的神态一一原来他早就看穿了一切!那些装模作样的探查,全是为了替她遮掩!
难怪杨昭夜一次一次逼问他案件的进展,他却根本没有用心去调查。
看着眼前这小家伙已经羞窘得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的可爱模样,卫凌风终于“大发慈悲”地收了声,眼底含着笑,唇角扬起一个更深的弧度:
“好了好了,不逗你玩了,可看在我不辞劳苦、甘当“同谋”,帮你这个‘真凶’”瞒天过海的份上,咱们也算是共犯,你是不是应该也给我解释一下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苏翎低垂看睫羽,似乎内心在进行激烈的挣扎:
“可我真的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毕竟这件事本就与你无关,而且后牵扯极深,凶险万分。”
“哦?意思是你这次,还想用小脑袋瓜里的那点笨拙主意,继续糊弄我是吧?”
“好吧,你想知道什么?”
火光下,卫凌风脸上的慵懒笑意悄然敛去,那双总是带着点戏谑的眼眸深处,此刻却沉淀着一种前所未有的认真。
他凝视着苏翎的眼晴,一字一顿道:
“我想知道,白翎是怎么变成苏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