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瑞斯托庄园的露天阳台上,依旧是那个藤椅,那杯猩红的酒。卡特拉娜换了一件更加轻薄的、几乎是半透明的紫色睡袍。月光下,她玲胧的曲线若隐若现,散发出一种致命的诱惑。
“我还以为,我们的战争英雄,会忙着享受民众的欢呼,而忘了我们之间的约定。”她晃着酒杯,紫罗兰色的眼眸里,带着一丝玩味的笑意。
“欢呼是廉价的,情报不是。”范德在她对面坐下,开门见山,“你懂的。”
“戈隆死了。”卡特拉娜的语气很平淡,“一个失去了爪牙和威望的督军,在黑石塔那种地方,活不过一天。雷德需要用他的血,来洗刷自己的耻辱,并重新树立权威。”
“一个活在他父亲阴影下的、可怜的野心家。”卡特拉娜抿了一口酒,声音里带着不加掩饰的轻篾,“他渴望证明自己,渴望超越他那个被称为‘毁灭者”的父亲,也渴望超越那个远在卡利姆多的萨尔。但他既没有布莱克汉的勇猛,也没有萨尔的智慧。他只有猜忌、残忍,和一种近乎病态的、对力量的渴望。”
“他会怎么做?为戈隆复仇?”
“复仇?”卡特拉娜象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不,艾德温。像雷德这样的人,从不为别人复仇,他只会利用别人的死,来为自己谋利。戈隆的惨败,让他看到了你那些“铁玩具”的威力,也让他意识到了常规军队的脆弱。他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她放下酒杯,走到范德身后,双手轻轻地搭在他的肩膀上,身体微微前倾,温热的呼吸,拂过他的耳畔。
“他会寻求一种更强大的、更无法被常规手段对抗的力量。一种—来自天空的力量。”
范德身体微微一僵。
“龙喉氏族。”
“不止。”卡特拉娜的手指,顺着他的肩膀,缓缓滑到他的胸口,隔着衬衣,轻轻画着圈,“雷德派往悲伤沼泽的信使,只是一个幌子。他真正的目标,一直都是我的那个——-愚蠢的兄长。”
“奈法利安?”
“是的。”卡特拉娜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奇异的磁性,“雷德向奈法利安,献上了一份他无法拒绝的礼物一一黑石塔上层,以及周边所有局域的绝对控制权。作为交换,奈法利安将帮助他,完成一项古老的仪式。”
她的手指停在了范德的心口位置。“一项能将普通的兽人,转化为拥有致命杀伤力的‘龙兽人”的邪恶仪式。同时,奈法利安会“借给’他一部分自己的造物一一那些由不同颜色巨龙的血肉融合而成的、五彩斑烂的‘多彩龙兽”。”
范德的心跳,漏了一拍。
龙人,多彩龙。
这些名词,已经超出了常规战争的范畴。这是神话级别的生物兵器。
“这就是你说的“睡前故事”?”
“只是开胃菜。”卡特拉娜直起身,走到阳台的另一侧,那里摆放着一个被黑布盖着的、高大的物体。
她一把扯下黑布。
那是一个由黑铁和某种不知名骨骼打造的、狞的王座。王座的扶手,是两只咆哮的龙头,靠背上,镶崁着一颗巨大的、还在微微搏动的、如同心脏般的暗红色水晶。
一股混杂着硫磺与暗影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是“我那个愚蠢兄长最新的‘失败品”。”卡特拉娜的语气里,带着一丝嫌恶,“他试图将一个恶魔的灵魂,和一个作战傀的内核,融合在一起,创造出一种永不疲倦、绝对服从的‘暗能傀儡”。可惜,他失败了。恶魔的灵魂太过狂暴,撕裂了傀的能量回路。所以,它成了一堆没用的废铁。”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敲了敲王座扶手上那颗巨大的、暗红色的水晶。“不过,它的动力内核,还保留着一部分特性。比如,它能吸收和转化纯粹的能量,尤其是—火焰。”
她转过身,看着范德,紫罗兰色的眼眸在夜色中,闪铄着非人的光芒。
“艾德温,这是我给你的“奖励”。”
“一个坏掉的恶魔心脏?”范德看着那颗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水晶。
“一个机会。”卡特拉娜笑了,“黑铁矮人,信仰的是什么?”
“炎魔之王,拉格纳罗斯。”
“没错。他们的城市,他们的锻炉,他们的力量,都来自于火焰。他们是火焰的宠儿,却也是火焰的奴隶。”卡特拉娜的笑容,变得有些诡异,“现在,想象一下。如果你能掌握一种,可以吸收、甚至‘窃取”火焰能量的技术,那你在面对黑铁矮人时,会发生什么?”
范德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他瞬间明白了卡特拉娜的意思。
如果他的武器,或者他的堡垒,能够装备上这种“魔能内核”,那么黑铁矮人引以为傲的火焰魔法和熔岩武器,非但无法对他造成伤害,反而会成为给他“充能”的补给。
这已经不是技术代差了。
这是法则层面的克制。
“代价呢?”范德问。他知道,这种等级的“奖励”,绝不可能是免费的。
“我喜欢你这一点,艾德温。”卡特拉娜缓步走回他面前,她没有坐下,而是直接跨坐到了他的腿上,双手环住了他的脖子,“你从不相信免费的午餐。”
一股混合着兰花与夜晚凉意的冷香,更加浓郁地将他包围。
“我的代价很简单。”她的嘴唇,几乎贴在了他的嘴唇上,她的手,开始不规矩地解开他衬衣的纽扣。
“让我看看,我的男人,在战场之外的地方,是不是也和在战场上一样强悍。”
月光,被乌云屏蔽。
阳台上,只剩下交织的呼吸,和衣衫落地的声音。
ii
清晨的阳光,通过落地窗,在昂贵的地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卡特拉娜已经醒了,她侧卧在床上,单手支着头,紫色的丝绸睡袍从肩头滑落,露出大片白淅的肌肤。她没有看身旁还在沉睡的男人,目光落在阳台那个挣的黑铁王座上,眼神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思索。
范德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景象。
他没有说话,只是起身,将被子向上拉了拉,盖住她裸露的香肩。
“醒了?”卡特拉娜转过头,紫罗兰色的眼眸里没有了昨夜的妩媚,恢复了惯常的、洞悉一切的漠然,“我还以为战争英雄需要更多的睡眠。”
“睡眠是奢侈品。”范德走到阳台,伸手触摸那颗暗红色的水晶。一股冰冷的、混杂着暴虐与混乱的能量,顺着他的指尖传来。
“哦?”卡特拉娜挑了挑眉,“那胜利的本质是什么?”
“是组织度。”范德收回手,“是后勤,是标准化生产,是信息传递效率,是将一万个独立的个体,集成成一台精密机器的能力。雷德以为他在和我打仗,实际上,他是在和我的资产负债表、
我的生产流程图、我的项目管理手册打仗。”
卡特拉娜看着范德的背影,眼神变得有些复杂。这个男人,总能用一种她从未听过的、冰冷而精准的语言,解构这个世界。
“奈法利安不一样。”范德转过身,“他是个科学家,虽然是个疯狂的科学家。他理解系统的力量,他有自己的实验室,有自己的‘技术路线’。他才是真正的麻烦。”
“所以,你接受了我的‘奖励”?”卡特拉娜的嘴角,勾起一个细微的弧度。
“我从不拒绝任何能降低成本、提高效率的工具。”范德开始穿衣服,动作一丝不苟,“这颗内核,我会让我的工程师去研究。但它的来历,我会告诉他们,是从地精那里买来的‘战利品”。”
“你倒是不怕我告诉他们真相。”
“你会吗?”范德系上最后一颗纽扣,看着她,“一个稳定的暴风王国,更符合你的利益。一个被拆穿的普瑞斯托女伯爵,对你没有任何好处。”
卡特拉娜沉默了。
范德走到床边,俯身,在她额头轻轻一吻。
“昨晚的‘睡前故事”很精彩。下次,我希望听到关于‘元素之王’的部分。”
说完,他转身离去,没有丝毫留恋。
卡特拉娜看着他消失在门口,许久,才低声自语:“真是个———无情的混蛋。”
她拉过被子,将自己蒙在里面,嘴角却不受控制地上扬。
与此同时,另一边。
黑石山脚下,空气燥热得仿佛凝固的熔岩。
数千名黑石兽人汇聚于此,形成一片沉默的、黑压压的海洋。
他们手中的武器,大多是粗糙的铁斧和狼牙棒,盔甲上布满了战斗的痕迹和未干的血污。
败仗的阴影,如同山巅的浓云,压在每一个兽人的头顶。
他只穿了一套实用的黑铁板甲,瘦削的身影,在周围那些肌肉虹结的兽人中,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戈隆,是个废物。”雷德的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遍了寂静的广场,“他把黑石氏族的荣耀,丢在了人类那些可笑的铁钉面前。他用三千名勇士的生命,证明了自己的无能。”
没有兽人出声,但许多人的头埋得更低了。
“人类以为,他们用一些投机取巧的铁玩具,就能战胜我们。”雷德的声调开始拔高,带着一种刻意模仿的、属于他父亲的煽动性,“他们错了!他们忘记了,兽人真正的力量,从不来自于铁片和齿轮!”
“我们的力量,来自于我们的血脉!来自于我们胸中燃烧的怒火!来自于我们碾碎敌人头骨时,那无与伦比的狂暴!”
他拔出腰间的战斧,指向远方燃烧平原的方向。
“人类在我们的土地上,打算重建那座哨站。他们在用我们的失败,来眩耀他们的胜利。他们在嘲笑我们!”
“现在,我们将用兽人最古老、最纯粹的方式,来回应他们的挑畔!我们将用绝对的力量,绝对的数量,将他们的堡垒,连同他们的希望,一起碾成粉末!”
“为了黑石!”一名督军振臂高呼。
“碾碎人类!”
压抑已久的战吼,终于被点燃。数千名兽人举起武器,发出混乱而狂热的咆哮。
就在这时,一声不似龙吼,更象是无数种生物临死前的惨叫混合在一起的、充满了痛苦与疯狂的嘶吼,猛地从黑石塔的最顶端传来。
那声音带着一股扭曲的、混乱的魔法波动,如同实质的音浪,狠狠地砸在每一个兽人的耳膜上。广场上的咆哮声戛然而止,所有兽人都惊恐地抬起头,望向黑石塔的顶端,那个被称作“黑翼之巢”的禁忌之地。
“是克洛玛古斯!”雷德的面色瞬间变得惨白,“它又发疯了!”
他的话音未落,一个山峦般的巨大阴影,便从黑翼之巢的洞口中猛地冲出。
那不是一头龙。
那是一个由噩梦中走出的怪物。
它有着巨龙的轮廓,浑身上下的鳞片散发着彩色的光芒。它的左前爪属于一头蓝龙,闪炼着冰冷的奥术电弧;右前爪则属于一头红龙,燃烧着熊熊的烈焰。它的背上,长着属于绿龙的、腐朽的棘刺,腹部却覆盖着青铜龙那光滑的、带着金属光泽的鳞片。最恐怖的是它的头,它有两颗头颅,一颗是黑龙的头,喷吐着暗影与烈火,另一颗却是红色,不断的喷吐着寒冰与浓酸。
五色巨龙的能量,在这具畸形的身体里,发生了最猛烈的冲突。奥术、火焰、自然、时光和暗影,五种本源力量,如同五条互相撕咬的毒蛇,在它的体内疯狂冲撞,让它每时每刻都承受着撕裂灵魂般的痛苦。
这头名为克洛玛古斯的多彩龙兽,奈法利安最得意的、也是最失败的作品,此刻正被这股无法控制的力量所驱使,变成了一台纯粹的、只为宣泄痛苦而存在的杀戮机器。
它巨大的双翼猛地一振,带着呼啸的风声,如同一颗黑色的陨石,狠狠地砸进了广场中央的兽人军阵。
一场屠杀,开始了。
克洛玛古斯那颗黑龙的头颅猛地张开,一道混合着暗影与熔岩的吐息,呈扇形扫过。被吐息复盖的近百名兽人,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身体就在瞬间被分解、碳化,连同他们脚下的黑曜石地面,一同化作了冒着青烟的琉璃状结晶。
另一颗能量头颅则发出一声尖啸,一道道粗大的奥术闪电链,在兽人军阵中弹射。被击中的兽人,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抽搐,肌肉和内脏在狂暴的能量冲击下,直接从内部爆开,化作一团团血肉烟花。
它那燃烧着烈焰的红龙巨爪,每一次挥动,都能轻易地将十几名兽人连同他们的盾牌和武器,一同拍成肉酱。
兽人的战斧砍在它那混杂的鳞片上,只能进射出几点火星。他们的阵型,在这头从天而降的怪物面前,脆弱得如同纸片。
“散开!快散开!”雷德声嘶力竭地咆哮着,但他发现,自己的命令在绝对的恐惧面前,变得毫无意义。兽人们像没头的苍蝇一样四处奔逃,互相踩踏,造成的伤亡甚至不亚于龙兽的直接攻击。
就在这时,一个冰冷的、带着居高临下意味的、如同神明般的声音,从黑石塔的顶端传来,清淅地回荡在每一个生物的脑海里。
“抓住它。”
是奈法利安的声音。
“雷德,你和你的废物军队,让我非常失望。现在,证明你们还有一点价值。”
奈法利安的声音里,不带任何感情。
“把它给我抓回巢穴。就当是——对你们这次失败的惩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