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风要塞,贵族议会厅。这里是暴风王国权力的中枢,但此刻,这里更象一个喧闹的菜市场。
昂贵的地精挂毯下,平日里注重仪态的公爵与伯爵们,正为赤脊山的战报吵得面红耳耳。
“湖畔镇没了!整整一个镇子!伯瓦尔,这就是你保证的固若金汤的东部防线?”菲茨杰拉德公爵,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伯瓦尔·弗塔根的脸上。
“戈隆的样攻欺骗了所有人,包括麦克斯韦尔元帅。”伯瓦尔的声音没有一丝波澜,他穿着一身朴素的便服,站姿挺拔,象一柄出鞘的利剑,与周围的华服格格不入。
“欺骗?我看是无能!”另一位瘦高的贵族尖声道,“国王陛下更是荒唐!他居然把堵住缺口的希望,寄托在一个泥瓦匠身上!一个工头!天呐,我们暴风王国的命运,现在掌握在一个连剑都握不稳的工匠手里!”
“三十个人,三台古怪的弩车,这就是我们的援军?我敢打赌,他们现在已经被兽人的狼骑兵撕成了碎片!”
“必须立刻召回麦克斯韦尔的主力军团!从艾尔文森林正面迎击,不惜一切代价,将兽人挡在赤脊山!”
“不行!那会让战火烧到艾尔文森林!我建议派人去与他们议和!这样总比战争的损失要小!
议会厅里乱作一团。有人主张决战,有人主张固守,甚至有人用极低的声音,提议是不是可以和那个叫戈隆的兽人“谈一谈”,也许用一些物资就能让他们退兵。
他看着那些如同斗鸡般争吵的同僚,眼神象在看一群估价过高的牲口。
“格雷森伯爵,您——您觉得,我们这次是不是—站错队了?”温德尔公爵凑了过来,他的声音因为紧张而有些发颤。他投给范克里夫的钱,几乎是他流动资金的一半。如果范克里夫在赤脊山全军复没,国王震怒之下,他这个“帮凶”绝对没有好果子吃。
“公爵阁下,投资,总是有风险的。”格雷森抿了一口酒,目光并未离开争吵的中心,“风险越高,回报才越惊人,不是吗?”
“可这次的风险太高了!那是数千人的兽人军队!”温德尔的声音都快带上了哭腔。
“所以回报也会很高。”格雷森的嘴角,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高到足以让我们,在未来的几十年里,都无需再看这些人的脸色。”
他顿了顿,将酒杯放下,发出“叮”的一声轻响。
“而且,温德尔公爵,你似乎忘了一件事。我们的那位‘合作伙伴”,他从来不做没有把握的生意。无论是修房子,还是——杀人。”
就在这时,议会厅沉重的橡木大门被猛地撞开。
一名身披皇家信使披风的卫兵,连滚带爬地冲了进来。他满身尘土,嘴唇干裂,仿佛刚刚从地狱里跑回来。
“安静!”伯瓦尔一声沉喝,压下了所有的嘈杂。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那个不速之客身上。一种不祥的预感,笼罩了整个议会厅。完了,
一定是前线溃败的消息传回来了。温德尔公爵的脸,瞬间变得惨白。
信使单膝跪地,他剧烈地喘息着,试图平复自己的呼吸,但极度的激动,让他的声音依旧在发抖。
“陛下!伯瓦尔公爵!各位大人!”
“石堡隘口———大捷!””
“什么?”
整个议会厅,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所有人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你说什么?再说一遍!”一位将军忍不住大声问道。
“石堡隘口大捷!”信使的声音陡然拔高,充满了狂喜与不敢置信,“范克里夫男爵的部队,
在石堡隘口,全歼了兽人先锋军!”
“全歼?!”
“兽人先锋军有多少人?!”
“五百名黑石狼骑兵!”信使的声音,如同惊雷,在每个人的耳边炸响,“一个不留!全部被歼灭在隘口之前!”
“轰!”
议会厅彻底炸开了锅。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五百名狼骑兵!那足以冲垮我们一个整编的步兵团!”
“他的损失呢?范克里夫男爵损失了多少人?一百?两百?”
信使抬起头,他的眼神里,带着一种近乎梦的狂热。
“零?!”
温德尔公爵的眼睛瞪得象铜铃,他一把抓住格雷森的骼膊,用力之大,让后者都皱起了眉头。
“你听到了吗?格雷森!零伤亡!”
格雷森没有理会他,他的目光,死死地锁定着那名信使。他知道,好戏,才刚刚开始。
“这只是前菜。”信使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道,“在歼灭狼骑兵后,戈隆的主力大军,对隘口发起了总攻。他们派出了食人魔盾墙和科多巨兽,并且,还有一支精锐的‘裂颅者”部队,试图从悬崖顶端进行突袭。”
信使的描述,让在场的将军们都屏住了呼吸。这是教科书般的、立体式的攻坚战术。面对这样的攻击,即便是一个满编的军团,依托坚固的要塞,也要付出惨重的代价。
“然后呢?”伯瓦尔的声音,也出现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波动。
“然后—范克里夫男爵,使用了另一种—武器。”信使似乎在努力查找合适的词语,“一种会自己飞过去爆炸的铁疙瘩。它们炸毁了食人魔的盾墙,在兽人的军阵中,燃起了无法扑灭的大火。戈隆的攻势,在距离阵地两百米外,被彻底瓦解。”
“至于悬崖上的突袭,”信使的目光,转向了汤普森中将的几位副官,“麦克斯韦尔元帅的卫队,早已在那里设下埋伏,与兽人精锐展开了血战,最终将其全歼。库洛克酋长,被汤普森中将当场斩杀!”
“最终,戈隆全线溃败,带领残部,狼狐逃回了赤脊山。”
信使说完,整个议会厅,落针可闻。
那些刚才还在叫嚣着范克里夫是骗子、是懦夫的贵族,此刻一个个面如土色,嘴巴张得能塞下一个鸡蛋。他们无法理解,也无法想象,那究竟是怎样的一场战斗。
那不是战争。
那是神话。
“公爵阁下,看来,我们投资的,不只是一家建筑公司。”
“那是什么?”温德尔下意识地问。
“是一个新时代的印钞机。”格雷森的眼中,闪铄着贪婪与兴奋的光芒,“一台用敌人的尸体和我们同僚的愚蠢,来铸造金币的印钞机。”
温德尔公爵打了个激灵,他看着格雷森,又看了看议会厅中央,那些如同被众神审判的罪人般、脸色惨白的贵族们。
他明白了。
“我—我这就回去,为范克里夫男爵准备一份—一份配得上他功绩的礼物!”温德尔公爵立刻站起身,他已经迫不及待地,要向这位新普的“战争之神”,表达自己最诚挚的忠心。
‘范克里夫男爵,还有口信传来吗?”伯瓦尔打破了沉默“有。”信使从怀中取出一份用油布包裹的简报,“男爵阁下说,战争还未结束。戈隆正在赤脊山深处的“石堡要塞”收拢残部,并且,已经向黑铁矮人和悲伤沼泽的龙喉氏族派出了求援信使。”
这个消息,让刚刚有些放松的将军们,心又提了起来。
“他请求国王陛下,允许他便宜行事。他将带领一支精锐小队,先行出发,切断敌人的补给与援助。”
“他要去哪里?”一位将军急切地问。
信使抬起头,一字一顿地说道:
“他不让说。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
在这三天里,石堡隘口变成了一个巨大的、露天的军事工业基地,
矮人们用随车带来的耐火砖和鼓风机,搭建起了一个临时的溶炉。他们在溶炉旁不眠不休,试图将瓦格雷带来的秘银粉末,与从暴风城紧急运来的钨铁矿石,熔炼成一种全新的合金。
其耐高温性能,是现有鲸油的三倍。
凯根则带着他的学徒,将三台加特林机枪,完全拆解开来,对每一个零件进行测量、分析、记录。
然后,他画出了一套全新的、更加优化和易于生产的零件图纸,用魔法信使,发回了新生镇的工厂。
而范德,则将自己关在指挥帐篷里,整整两天没有出门。
第三天傍晚,当麦克斯韦尔元帅带着一份刚刚由狮鹫骑士送达的、来自暴风城的国王手令,走进帐篷时,他看到范德正站在一张巨大的沙盘前。
那沙盘,是赤脊山脉的完整地形模型。
山脉、河流、森林、道路,都被用不同颜色的沙土和材料,惟妙惟肖地还原了出来。
而沙盘上,插着两种颜色的旗帜。
代表兽人的红色旗帜,密集地分布在“石堡要塞”周围,形成了一个严密的防御圈。
而代表联盟的蓝色旗帜,却只有孤零零的几面,插在石堡隘口。
“国王的命令。”麦克斯韦尔将羊皮卷轴递给范德,“他批准了我们的休整计划,并派遣了第五和第七步兵团,共计五千人,前来支持。他们三天后,就能抵达闪金镇。”
“太慢了。”范德甚至没有回头看那份手令,“三天后,戈隆的盟友,可能已经到了。”
“那我们该怎么办?”麦克斯韦尔走到沙盘前,“强攻石堡要塞?那里的地势,比石堡隘口更险要。戈隆以逸待劳,我们强攻,伤亡会非常惨重。”
“谁说我们要攻城了?”
范德笑了笑,他从旁边拿起一把新的、小号的蓝色旗帜,然后,出人意料地,将它插在了沙盘上,一个远离主战场,位于赤脊山脉东北部,靠近燃烧平原的、名为“撕裂峡谷”的地方。
“这里,”范德的指尖,点在了那面新的旗帜上,“将是我们的下一个战场。”
麦克斯韦尔顺着他的手指看去,眉头紧锁,
“撕裂峡谷?那里只是一片荒无人烟的乱石岗,除了几条走私贩用的小路,没有任何战略价值。我们去那里做什么?”
“去打劫。”范德的回答,让老元帅愣在了原地。
“打劫?”
“没错。”范德抬起头,他的眼中,闪铄着一种商人看到猎物时的、兴奋的光芒,“去打劫黑铁矮人,送给戈隆的第一批“军火援助”。”
麦克斯韦尔的目光在沙盘上那面孤零零的蓝色小旗和范德的脸上来回移动,浓密的眉毛拧成了一个疙瘩。
“打劫”他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语气里充满了难以置信,“范克里夫,我是在和你讨论军事行动,不是在听某个海盗的劫掠计划。撕裂峡谷?那里除了走私犯和食腐鸟,什么都没有。我们放弃睡手可得的要塞不去攻击,反而跑去一百多公里外的荒地里,就为了抢几辆我们甚至不确定是否存在的马车?”
“元帅阁下,一场战争的胜负,并不总是在正面战场上决定的。”范德没有因为对方的质疑而动怒,他拿起另一面红色的小旗,放在了代表“石堡要塞”的模型旁边,“强攻这里,我们能赢吗?能。但代价是什么?第五和第七步兵团的五千人,加之您手下的精锐,用人命去填平要塞的城墙和壕沟。就算我们赢了,这五千人至少要躺下一半。而戈隆,他只需要在城墙上看着,用我们土兵的户体,来巩固他在兽人残部中的威望。”
他将那面红色小旗推倒。
“但如果我们不去攻城呢?”范德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种独特的、属于商人的蛊惑力,“我们让戈隆等。他等来了什么?不是我们的大军,而是他盟友背叛的消息。他满心期待的第一批精良武器和盔甲,连影子都没见到,就成了我们的战利品。您觉得,黑铁矮人会怎么想?他们会认为戈隆是个连自己补给线都保护不了的废物。而盘踞在斯通纳德的龙喉氏族呢?他们会看到一个削弱的、孤立的、失去了新盟友信任的戈隆。豺狼与秃鹫,从不会攻击一头强壮的雄狮,但它们会毫不尤豫地扑向一头受伤的野牛。”
麦克斯韦尔沉默了。他开始理解范德的思路。这已经超出了传统军事战术的范畴,更象是一种—政治手腕。
“这还不够。”范德继续说道,“戈隆刚刚在石堡隘口遭遇惨败,他现在最需要的是一场胜利来稳定军心,证明他依旧强大。我们打掉他的补给线,就是在他流血的伤口上,又撒了一把盐。他会怎么做?他会发疯。他会不顾一切地冲出要塞,来找我们复仇。到那时,战场就从他选择的坚固要塞,变成了我们为他准备的、开阔的屠宰场。”
“引蛇出洞”麦克斯韦尔终于说出了这个计划的内核。
“是请君入瓮。”范德纠正道,“而且,我们还能顺便看看,我们的新对手,究竟有多少斤两。”他看向一旁的布罗克和瓦格雷,“黑铁矮人的锻造技术,一直是个谜。这次,是最好的机会。我需要你们在现场,对缴获的武器进行分析。它们的合金成分、锻造工艺、附魔符文我需要知道,我们的子弹,在面对它们时,效率会下降多少。”
“最后,也是最关键的一环。”范德的目光落在了一直静立在阴影中的塞拉图斯身上,“这次行动,不是大军团作战,而是一次精准的外科手术。我不需要几千人,我只需要一支小规模的、绝对服从命令的精锐。而我们的“眼睛’,将决定手术刀切下的位置和深度。”
塞拉图斯微微躬身,没有说话,但周围的空气似乎都冷了几分。
麦克斯韦尔元帅长长地吐出一口气。他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套创建在兵力、勇气和阵型之上的战争哲学,正在受到剧烈的冲击。范德的计划,环环相扣,将经济、心理、情报和军事打击完美地融合在了一起。他不是在打仗,他是在布局。
“我该如何配合你?”老元帅很干脆地问道。他已经决定,将这场赌局的筹码,全部压在这个看不透的“铁匠”身上。
“很简单。”范德从沙盘上,拿起代表联盟主力的大旗,向前推进,直指石堡要塞,“我需要您和即将抵达的援军,摆出全力攻城的姿态。派出斥候,清理要塞周边的所有兽人岗哨,制造军事压力,把戈隆的注意力,牢牢地钉死在要塞的正面。让他相信,我们这头‘笨熊”,真的准备用身体去撞他的城墙了。”
“而我,”范德拿起那面代表自己小分队的蓝色旗帜,在沙盘上划出一道隐秘的弧线,绕到了石堡要塞的后方,“会带着我的人,去给他准备一个大大的“惊喜”。”
“你的小队—有多少人?”麦克斯韦尔问。
“不多。”范德伸出五根手指,“五十人。霍拉旭和他的三十名‘迪菲亚尖兵’,再加之二十名我从新生镇带来的、最优秀的工程兵。”
麦克斯韦尔的眼角抽动了一下。五十人,去打劫一支由黑铁矮人亲自护送的军火车队,还要在数千兽人大军的后方活动。这已经不是疯狂,这是在向死神眩耀自己活得不耐烦了。
“我明白了。”老元帅没有再劝阻,“我会让汤普森中将,亲自带队执行样攻任务。暴风城所有的狮鹫骑士,也都会交由你指挥,为你提供空中支持和紧急撤离的信道。”
“狮鹫骑士就不用了。”范德摇了摇头,“动静太大,容易暴露。我喜欢走我们自己的“物流信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