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德没有说话,他只是从随身携带的铅盒中,用镊子取出了第一件证物,轻轻放在了那张光可鉴人的橡木书桌上。
那个密封的水晶瓶。
瓶里的黑色泥土,即便隔着玻璃,也似乎在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法尔雷佛的视线,终于从手指上移开,落在了那个瓶子上。
他的眉毛微微挑了一下。
“这是从东城墙地基下方三十米处取出的土壤样本。”范德的声音同样平静,象是在陈述一份工程报告,“我们的炼金顾问,在里面发现了高浓度的酸性残留和微量的暗影能量。”
他顿了顿,将第二件证物放在了水晶瓶旁边。
那块被铅箔包裹的、腐蚀严重的秘银碎片。
法尔雷佛公爵的瞳孔,在看到这块碎片的瞬间,收缩成了一个针尖。
“这是从同一地点的墙体内部,取出的内核结构碎片。”范德继续说道,“它原本是大地守护符文阵的一部分。现在,它的能量回路被摧毁了百分之九十以上。”
书房里的空气仿佛被抽空了。
“一派胡言。”法尔雷佛的声音低沉了下去,象是一头被惊扰的雄狮,“暴风城的城墙坚不可摧。你用一些来路不明的垃圾,就想诬陷一位开国公爵?”
“这些东西,是否是垃圾,我想普拉格副会长比我们更有发言权。”身后的马里奥·普拉格让了出来。
马里奥不情愿地走上前,他拿起那块秘银碎片,用放大镜仔细观察了片刻,又用一根玻璃棒沾了点水晶瓶里的泥土。
“典型的死灵炼金术和不稳定时空物质的混合污染物。”他用一种宣读尸检报告的语气说道,眼神里带着对拙劣同行的鄙夷,“制作手法粗糙,能量控制一塌糊涂。但腐蚀性极强,尤其对秘银这种高亲魔性金属,是致命的毒药。整个暴风城,有能力,也有胆量玩弄这些禁忌材料的,只有一个人。徒,阿斯顿·法尔雷佛。”
他每说一个字,法尔雷佛公爵的脸色就难看一分。
“普拉格,你身为一名法师,居然和这种泥腿子混在一起,污蔑一位公爵?”法尔雷佛的声音里带上了威胁。
“我只是作为暴风城法师协会的副会长,对可能危害城市魔法节点安全的事件,进行独立评估。”马里奥耸了耸肩,“至于你的儿子……他的研究,早在五年前,就被协会列入了‘高危观察名单’。公爵大人,您不会不知道吧?”
法尔雷佛公爵的胸膛开始起伏。
范德将第三件,也是最后一件证物,放在了桌上。
那本从阿斯顿的实验室里找到的,用皮革包裹的采购帐本。
“这是阿斯顿先生的采购记录。”范德将帐本翻开,推到公爵面前,“来自暮色森林的墓地苔,来自热砂财团的凝固梦魇之血,甚至还有来自黑石塔的黑龙鳞片粉末。每一笔交易的时间、数量、卖家,都记录得很清楚。公爵大人,军情七处应该对这个帐本很感兴趣。”
“啪!”
法尔雷佛狠狠的拍在了桌面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盯着那本帐本,眼神象是要喷出火来。
“你威胁我?”他抬起头,第一次正视范德,声音里充满了冰冷的怒火。
“我是在解决问题,公爵大人。”范德迎着他的目光,“你的儿子,出于一个我们都能理解的原因,在进行一项危险的实验。实验的副产品,毁掉了暴风城最重要的防御设施之一。现在,这个问题需要被修复。而根据商业和王国的基本法,谁污染,谁治理。谁损坏,谁赔偿。”
他朝弗瑞斯伯爵递了一个眼色。
弗瑞斯伯爵哆哆嗦嗦地走上前,将那份写着六万金币总价的羊皮纸,小心翼翼地展开在法尔雷佛公爵的面前。
“这是‘暴风城东城墙紧急排险与环境治理工程’的初步预算。”弗瑞斯的声音细得象蚊子叫,“包括污染源清理、土壤修复、秘银法阵净化、符文重构、以及后续的结构加固……合计,六万金币。”
“六万金币?”法尔雷佛公爵象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他靠在椅背上,发出一阵低沉的笑声,“年轻人,你的胃口比地精还大。你以为凭着几件来路不明的证物和一份胡编乱造的预算,就能从我这里敲诈走六万金币?”
“这不是敲诈。”范德纠正道,“这是赔偿。当然,您也可以选择不支付。那么一小时后,这份预算报告,连同这些证物,会由霍拉旭·莱恩上尉,亲自呈交给马库斯·乔纳森将军。报告的标题会改成《关于法尔雷佛家族涉嫌使用禁忌炼金术,蓄意破坏王国防御体系的初步调查报告》。”
“到时候,来您书房的,就不是我这个建筑商人,而是军情七处的审讯官了。”
法尔雷佛的笑声戛然而止。
书房里陷入了死寂。
“你以为马库斯会为了你,得罪整个贵族议会?”法尔雷佛的声音变得沙哑。
“他不需要得罪整个议会。他只需要一个理由,一个可以用来攻击他政治对手的、正当的理由。”范德说,“而您,公爵大人,亲手柄这个理由递到了他的手上。”
法尔雷佛公爵的嘴唇翕动了几下,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他看着范德,这个他一直视作泥腿子的年轻人,此刻在他眼中,变成了一个手持屠刀的魔鬼。
“你想要什么?”他终于放弃了抵抗,声音里充满了疲惫。
“钱。”范德的回答简单明了,“六万金币。三天之内,打到迪菲亚集团的账户上。这笔钱,不仅是修复城墙的费用,也是买回这本帐本,以及你儿子未来的价格。”
法尔雷佛公爵闭上了眼睛,靠在椅背上,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挥了挥手。
“管家,送客。”
范德没有动。
“公爵大人,我需要一个明确的答复。”
法尔雷佛没有睁眼,只是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三天后,钱会到帐。现在,带着你的东西,滚出我的庄园。”
范德点了点头,他示意弗瑞斯收起那份预算单,自己则将桌上的水晶瓶和秘银碎片放回铅盒。
唯独那本帐本,他留在了桌上。
“这本帐本,就当是我送给公爵大人的一个小小礼物。”他转身向门口走去,“提醒您,也提醒阿斯顿先生,做实验的时候,一定要注意安全,处理好废料。毕竟,暴风城的下水道,可经不起第二次这样的污染了。”
说完,他带着他的人,头也不回地离开了这间压抑的书房。
当范德一行人的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后,法尔雷佛公爵猛地睁开了眼睛。他的眼中没有了疲惫,只有如同火山喷发般的暴怒和怨毒。
他抓起桌上的帐本,狠狠地撕成了碎片,扔进了冰冷的壁炉。
他的管家赶紧走上前来,躬身领命。
“还有,”法尔雷佛补充道,声音冰冷得象是冬天的北风,“给铁炉堡的铜须大使馆送信。告诉他们,暴风城出了一个了不起的天才,他发明了一种能取代矮人锻造和符文工艺的新技术。请他们派最好的符文大师和工程师过来‘观摩学习’。我倒要看看,当矮人知道有人在砸他们的饭碗时,他范克里夫,还能不能笑得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