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的目标,就是让他精确地撞上‘寡妇岩’。”
范德的声音很平静。
他没有看海图,而是看着在场的人。
矮人正摆弄着一个奇怪的设备,那是一个用油布和沥青包裹的陶罐,罐口伸出一根细长的、由两片铜条构成的触须。
“‘钢砧牌水下迎宾礼炮’,”布罗克拍了拍那个陶罐,脸上是发明家特有的狂热,“内部是破碎剂和干燥的铁粉。铜须触碰船体,形成闭合回路,点燃铁粉,引发破碎剂的链式反应。它不会炸沉一艘船,但能在橡木船底上开一个脸盆大的口子,足够让任何船长手忙脚乱。”
“我需要三十个这样的‘礼炮’。”范德转向霍拉旭,“你带二十个我们的人,还有三十个法尔班船长麾下最熟悉水性的伙计,在涨潮前一个小时,把它们固定在‘寡妇岩’和主航道北侧的几块关键礁石下面。我需要它们被安装在水线以下三米的位置。”
“没问题。”霍拉旭点头,他已经在一张小羊皮纸上记下了具体的坐标和数量。
“法尔班船长,”范德看向这位前海盗王,“你的戏要演得象。三艘船,‘飞鱼号’、‘浪花号’和‘海蛇号’。它们速度快,吃水浅,最适合在礁石群里穿梭。你要装出满载货物的样子,船身吃水线要画得深一些,甲板上堆满用帆布盖住的空箱子。当‘撕裂者’号出现时,你们要立刻转向,向‘女妖之泪’逃窜,姿态要狼狈。”
“狼狈?”法尔班的独眼里闪过一丝不悦。
“对,狼狈。”范德强调,“甚至可以丢弃一些‘货物’下海,比如几桶发臭的鱼内脏或者烂水果,让他们相信你们是在拼命减轻负重。你必须让他们觉得,胜利唾手可得,让他们的大脑被贪婪占据,从而忽略对航道的判断。”
法尔班沉默了片刻,然后点了点头。“我会让他们相信,我是一条被追急了的老狗。”
“格罗斯,”范德最后看向那座铁塔般的巨人,“你带舰队主力,包括所有能开火的船,藏在‘女妖之泪’东边的‘猴爪岛’后面。听到我的信号前,不许有任何动静。”
“什么信号?”格罗斯问。
“当‘撕裂者’号的惨叫声,比岛上的猴子叫得还响亮的时候。”
计划布置完毕,整个血帆海湾在黎明前的黑暗中,如同一个被唤醒的蚁巢,开始有条不紊地运转。
两天后,清晨。
海平面上笼罩着一层薄雾。
血帆海湾的入口处,一艘负责了望的单桅快船挂起了红色的警示旗。
远方的海平在线,一个巨大的黑点正在迅速变大。
那是一艘三桅战舰,船身漆黑,侧舷刷着一道狰狞的血红色条纹,如同鲨鱼的伤口。
它的主桅上,飘扬着一面黑底红鲨的旗帜。
“撕裂者”号。
船首,一个身材矮壮、满脸横肉的男人正举着望远镜,观察着远处的血帆海湾。
他就是“血鲨”维尔顿,一个以残忍和贪婪闻名的海盗船长。
“头儿,他们好象发现我们了!”大副指着远处港口。
三艘吃水很深的海盗船,正慌乱地升起船帆,砍断缆绳,调转船头,向南边驶去。
“一群没卵子的废物。”维尔顿放下望远镜,脸上露出残忍的笑容,“法尔班那条老狗,看来是被暴风城的海军吓破了胆。”
“头儿,小心有诈。”大副有些迟疑。
“怕什么!”维尔顿一巴掌拍在大副的后脑勺上,“法尔雷佛公爵说了,只要抓住那个范克里夫,我们就能在藏宝海湾买下一座庄园!”
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下达了命令:“全速前进!升满帆!给我追上那几条泥鳅!我要用他们的肠子,给我的靴子打蜡!”
追逐战开始了。
法尔班的三艘船在前面“拼命”逃窜,不时从船上抛下一些木桶和箱子。
维尔顿的“撕裂者”号在后面紧追不舍,巨大的船身在海面上划开白色的浪花,十六门加农炮的炮口已经揭开了炮衣,黑洞洞地指向前方。
很快,他们进入了“女妖之泪”的外围。
“船长,潮水开始涨了。”陀手大声报告。
“我看见了!”维尔顿吼道,“跟着他们!他们能过去的路,我们也能过去!”
法尔班的船队巧妙地在刚刚没过水面的礁石间穿行,走位风骚,却总在关键时刻显得有些惊险。
有一次,“海蛇号”的船尾甚至在一块礁石上刮了一下,发出了刺耳的摩擦声,吓得船上的海盗哇哇大叫。
这一切,都让维尔顿更加确信,对方已经乱了阵脚。
“撕裂者”号仗着船坚炮利,紧随其后。
他们成功地避开了法尔班指出的那个旋涡,陀手下意识地向北修正了航向。
一切都按照范德的剧本在进行。
就在“撕裂者”号行驶到航道最狭窄处时,异变陡生。
“砰!”
一声沉闷的、从水下传来的声响,让整个船体剧烈地一震。维尔顿一个跟跄,差点摔倒。
“怎么回事?触礁了吗?”他咆哮道。
“不!不象!”一名经验丰富的老水手脸色惨白,“声音不对!是从船底传来的!”
话音未落,“砰!”“砰!”“砰!”
接连不断的闷响,从船底各处传来。
船体象是被水下的巨兽用拳头连续捶打,开始剧烈地摇晃。
“水!船长!底舱进水了!”了望手撕心裂肺地喊道。
维尔顿冲到船舷边,向下看去。
他看到船身周围的海水,正在迅速变成浑浊的棕黄色。船在下沉!
“转向!快转向!退出航道!”他惊恐地大吼。
但已经晚了。
失控的战舰被南边的洋流狠狠一推,巨大的船头,不偏不倚地撞上了那块被称为“寡妇岩”的巨型礁石。
“嘎吱——”
木板断裂的声音,像垂死巨人的呻吟,响彻了整片海域。
“撕裂者”号彻底搁浅了。
就在这时,航道两侧原本平静的岛屿上,突然冒出了无数人影。
“嗖——嗖——嗖——”
数十个燃烧的、拖着黑烟的陶罐,被简易的投石索甩上了半空,划过一道道精准的抛物线,砸在“撕裂者”号宽阔的甲板上。
陶罐碎裂,粘稠的、混合着鱼油和松脂的液体四处流淌,瞬间点燃了甲板和帆索。
大火燃起。
“撕裂者”号上的海盗们彻底陷入了混乱。
他们有的试图救火,有的试图跳海,有的则绝望地用火枪向岸上还击,但距离太远,铅弹无力地落入水中。
看着这混乱的场面,范德看向回到他身旁的法尔班:“我已经用我的技术展示了我的实力,接下来,该你们表演了。”
法尔班自然明白这是什么意思,当即他狠狠一挥手:“所有人,跟我登舰,杀了维尔顿那个该死的,把他的头砍下来挂在咱们海岸的木架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