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1章 结构性矛盾,王小仙单骑犯险
三天后。
“听说了么,新来的那个江宁公,居然也和陆经略一样,不允许咱们主动出击杀敌呢。”
“当然听说了,不止如此,还要主动开放边境跟西夏做贸易,甚至听说他这几天根本就没跟城中将军们商议军务,反而大量的召见了藩人,藩商,你说他该不会也是个怂包吧。”
“没准,说到底这江宁公也是一个文官,虽然会搞钱,可他不会打仗啊,文官,还不就是那一套,不求有功但求无过么。”
“到底是文官啊,你说他平时跟西夏人做生意也就罢了,做了就做了,可是都这个时候了他怎么还能想着生意呢?咱们和夏贼正在打仗啊。”
“我担心的也是这个,按说这位江宁公的本事天下人都知道的,这是个能够点石成金的主,做生意当然好了啊,可是你不能现在这个时候做生意吧?这不眈误咱们打仗么。”
延州城,几名奉命巡逻的士兵正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就听到身后突然传来了两声咳嗽。
一回头,就见一个身穿儒袍的青年人一脸好奇地看着他们。
“这位公子,您是?”
“我是过来当敢死队的,你们好,我叫王小仙。”
众人往其身后一看,果然就看到林憧和好几个兵卒跟在后面一脸不好惹的样子为其充当护卫,慌忙纷纷跪在地上请罪。
“都起来吧,你们说得其实也没啥错处,坐,坐,都坐,老林,把那豆子拿来,我跟弟兄们聊会儿。”
林憧点了点头,从随从那边接过一个食盒,一打开,里面居然满满当当的全都是炒出来,加了细盐的黄豆。
“咱们边吃边聊吧,你们其实说得没错,我确实是只会赚钱,不会打仗,而眼下的这个时候,打仗确实是明显比赚钱重要的,所以我今天特意下来,就是想问一问你们这些将士们真正的想法,坐吧,都别客气。”
众人见他笑呵呵的也没什么架子,好象真的没有因此而生气,当即心里也踏实了下来,这些人心里也都是没什么城府的,可能平时也没什么跟这种大人物,尤其是文官聊天的机会,几句话的功夫,王小仙就跟他们有了比较熟络的氛围。
“眼下是国战,西夏据说已经在征召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所有男人了,廊延路和环庆路是他们最有可能攻击的主攻方向,如果真的是延州,咱们延州的可用之兵,大概也就两万左右,这其中还包括了差不多一半的藩军,官家他说是要御驾亲征,但估摸着援军过来怎么着也要三个月以上,甚至四个月能磨叽出来我也不会觉得奇怪,我们现在最基本,也最内核的目标就是努力坚守到官家亲自过来。”
“那么目前,不考虑其他三路,就廊延路来说,无外乎是攻、守两个主要的战略打法,种谔主张骑兵出城,去破坏西夏军的集结速度和他们的后勤补给,认为这样的话至少可以拖延敌军的集结速度,为接下来的大战减轻压力。”
“然而这样的话有两个坏处,其一就是过于弄险,我军骑兵毕竟人少,一旦陷于夏军包围,恐怕是凶多吉少,再说深入敌境如果不熟悉地形,万一在戈壁上迷路了怎么办呢?”
“延州如今不比过去了,有石油,万一咱们廊延路的骑兵被打没了,重创了,到时候人家三十万大军压境,咱们也无力野战,如果西夏军队不以攻打城寨为目标,只是一个劲的用轻骑骚扰,放火烧咱们延州的石油怎么办?”
“这是我大宋目前唯一的石油出产地,真要是给烧没了,我大宋过去两年来所做的一切改革都将会戛然而止,甚至是产生反作用效果,谁能负得起这个责呢?种谔么?”
“你们真的都想跟着种谔一块轻骑出城么?能跟我说说你们的真实想法么?为了争功?赏赐么?
没关系,你们怎么想的就怎么说,种谔他作为副经略使,不顾大局,我是有一点生气的,但是你们不用,大局本来也不是你们该顾的。”
“我就是想知道,你们想跟着种谔出去冒这个险,只是为了争功么?种谔答应你们给的赏钱很高?还是别的什么?”
几人见状,则是纷纷低下头不去回答,只是看面上的表情,似乎又都有些不忿的情绪。
王小仙见状也没有再去逼问,而是继续道:“这也就罢了,其实我也不是不信任你们,命是你们自己的,你们既然非要去,那我想也许你们真的会有把握吧。”
“但是你们要去断西夏的补给,毫无疑问就是去杀夏人的老弱妇孺的,如此,不会激怒他们,引得他们也报复我们,屠杀我们的老弱妇孺么?”
说完这些,这几个钟家军的终干忍不住了,不满地道:“江宁公,难道我们不杀他们的老弱妇孺,他们就不会杀我们的老弱妇孺了吗?
西夏是全民皆兵的,便是七八岁的孩子,也不是没有骑着马上战场的,他们是男子能战,女子能运的,这个时候若是还守着这些规矩,这难道不是在自缚手脚么?”
“是啊江宁公,如果对面跟咱们一样都是礼仪之邦,我不杀你的老弱,你也不杀我的老弱,那我觉得咱们讲规矩也许是对的,看是现在——这——您要是因为这个愿意不让我们出击,我们——
我们憋屈啊。”
“这是腐儒之见!”突然有人这么说了一句。
王小仙也不气,只是笑着示意他们吃豆。
解释道:“可是问题是,咱们大宋这边有战略,要跟他们这些藩人和睦相处,甚至是招降纳叛,一直在争取亲宋部落反复啊,西夏本来人就不多,附宋一万,西夏就少了一万人口,这是此消彼长的事情。
这世上从来都只有咱们宋人招募藩人为藩属,何曾有过西夏人招募咱们汉人去做藩属的道理?
我听说渭州那边事情做得很好啊,我们总不能一边杀他们的老婆孩子,一边又对他们怀柔,争取他们来做大宋的藩属吧。”
几个人闻言又不说话了,低着头,一副梗着脖子的模样。
王小仙则是继续道:“郭帅,以及军中大多数的其他将领则似乎是更倾向于求稳,也就是修缮城寨,操练民兵,等到西夏打过来,那就据险而守,毕竟只要等到官家的援军赶到,这一仗我们也就胜了一半了,也许夏贼自己就退了。”
“我现在的意见呢,是觉得打仗也未必就不是机会,我问过藩将赵馀庆,以及巍明氏的这些头人,他们都表示至少有把握连络十数为头人,保证即使是战争期间,生意,依然是可以做的,甚至还可以做得更好。”
“我个人认为眼下咱们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要尽可能的弄清楚西夏军的进攻主力和他们的战略意图到底是什么,他们到底是要主打环庆路还是咱们廊延路?
官家的援军在后,咱们最应该做的难道不应该是探敌虚实么,兵力的配置,后勤的情况,哪些部落是先锋,哪些部落会殿后,擒生军放在了哪里,铁鹞子和步跋子放在了哪里,这些都要用间,这难道不需要跟那些西夏的部落打好关系么?”
“但是这一次呢,老实说种经略非常的不给我面子,我知道他跋扈,但是我没有想到他居然会这么跋扈,这个跋扈的程度甚至让我都有点不能理解,我是有什么地方得罪过他么?
你们是他的手下,我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我是个文官,也是外来的,会不会是有什么隐情我不了解,还是说他种谔当真跋扈至此,我也好,郭帅也好,都得听他的指挥他的安排呢?所以,我想听一听你们的意见。”
说完,王小仙依旧低头吃豆,等着他们的回复。
“江宁公。”
“恩?”
“就是——我们就是觉得吧,就是,凭什么呀。”
“什么凭什么。”
“凭什么招降那些西夏藩人啊,咱们辛辛苦苦建好的寨子,凭什么让他们住啊,咱们大宋和西夏也打了几十年的仗了,他们也杀过咱们不少人,现在咱们大宋的军力眼看着是在越来越强了,日子也越过越好了,凭什么他,只要他们放下屠刀,说一句投降,就可以内附了呀。”
“啊?”
王小仙一愣,真的有一点震惊了,又看向其他人,却发现这些人脸上居然也全都是赞许之色。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是么?”
众人没吱声。
“原来如此。”王小仙似乎是有点懂了。
“我知道蔡经略这几年一直都在新建的城寨附近大规模的开荒,屯田,招募藩部,你们——喜欢这种做法么?如果我询问你们的意见,你们认为这做法是否值得学习呢?”
众人连连摇头,纷纷表示不要。
“江宁公,寨是咱爷们辛辛苦苦建的,甚至就连开荒,至少是前期的工作也都是咱们做的,凭什么要接纳那些藩人种地啊,再说了大家本来就都是血海深仇,现在要接纳他们,还要他们做邻居,这——大家都觉得,不合适啊。”
“懂了。”王小仙点头道:“步步为营,修堡寨的这个做法,我记得咱们大宋最早这是曹玮的战略,但当时他是将新开荒出来的土地都尽数交给当时的厢军的,比如威德军,保安军,开荒出来的土地有收益也都会供应军用,就算是藩人投降内附,也应该是给你们当佃农的命,你们是这么想的吧。”
众人不语,纷纷默认。
“你们应该算是禁军还是厢军?”王小仙没有继续聊这个话题而是换了一个问道。
“按说,应该算是禁军,但是实际上俺们感觉也象是厢军,并不与京畿禁军轮换,也不在关中驻扎,俺们这些人祖辈也都生活在延州这边,至于说军饷——老实说,也没指望过军饷。”
王小仙笑着道:“就是种家军喽?之前的经略使,或者其他的一些文官什么的,有没有说过你们种家军有点——有点——军阀化的意思呀。”
几人面面相觑,但可能是因为王小仙的亲和力确实还行,笑了笑之后,众人倒也没急,只是道:
“确实是有人这么说过,可那也不只是种家军吧,折家军杨家军都已经好多年了,现在还有的李家军姚家军,咱们西军不是一直都这样么,那看着不象军阀的那些,打起仗来也不顶用啊。”
“也是,说得也有道理,你们平时不打仗的时候,主要都做些什么生意?能赚多少钱啊。”
“平时——也没准,主要赚钱的活儿,还是护送一些商队什么的,而且咱们都是延州本地人,都是有地的,家里人平时种地,因为是边军的缘故,也算是自给自足,种家的商行收购时也会高价收。”
王小仙笑着点头:“明白了,那你们跟我说实话,你们平时是不是还挺反对开榷场的,因为朝廷不管开不开榷场,你们都不愁没有生意做,但要是开了榷场,西夏那边,汉人也好,回鹃人也罢,过来总是能强行分走你一部分的利润的是吧。”
众人纷纷挠了挠头,笑着没有说话,却是也颇有几分默认的意思。
西军军阀化的问题其实也是朝廷故意为之,有意放纵的。
种家的商行是很厉害的,历史上等他们家下一代的时候甚至能堂而皇之的发行军票,当交子用。
也就是其家族的信用足以在廊延路本地发行纸币!
所谓的种家军就是在给种家打工的,这也是他种谔敢这么狂的根本,人家平时犒赏三军,花得都是自己的钱,以军护商,以商养军,本质上和王小仙现在搞军改的方向都是一样一样的。
北宋灭亡之际,西军的战斗力突然崩溃,后来南宋初年崛起的那些将领中也几乎就没几个是出自这些西军老将门的,北宋的老将门在南宋几乎就都没什么存在感,原因也是在于如此。
某种程度上,王小仙现在推行新军法,支持全大宋的士兵都能够做工,经商,对种谔这种西军的将门世家来说也不一定是好事,这代表着以前只有他们能做的事情现在全国都能做,而且一定是正规化,流程化。
以前他们家想咋做就咋做,而现在这些生意必然要面临是否和军械监合作,是否要接受军械监的监管等问题,原本合作的商贾都是听他们家的话,想怎么拿捏就怎么拿捏的,而以后却肯定是不行了。
【怪不得,自己明明是第一次来延州,却能感觉得到种谔这家伙对自己若有若无的敌意。】
想了想王小仙突然又问道:“延州的石油,现在对整个大宋都特别的重要,你们平日里在石油上赚的钱多么?”
“石油?倒是也不多,之前本来还有一些的,那石油采集,抽取,都十分的辛苦,本来全都是咱们本地人做的,如今却是也几乎都分包给了那些藩人了。”
“只赚这些钱么?据我所知石油在咱们延州城是有做石油的初加工的,是需要将石油隔着陶罐加热,进行初级分离的啊,油是要运到东京的,且有管制,沥青应该都留下了吧,多多少少也值点钱吧。”
“是有沥青,但这些沥青,大多都用来筑城寨了,一直都是帅司管着的,以前是陆帅现在是郭帅,便是有些利润,大抵也都是给禁军,给他们的嫡系,跟我们——确实是没啥关系,甚至连那采集石油的工人,用的也都是藩人。”
这里面说的禁军,实际上是那些直接受朝廷管辖,前些年没推行将兵法的时候还会轮换,将领也多是河北,东京来的那一部分,也就是郭逵现在直属的那一部分,法理上种家军也是禁军的,只不过他们自己已经不将自己当做禁军,而西军在大宋的语境下也越来越被默认不属于禁军了。
王小仙:“就是说这些年朝廷的发展,基本上和你们没啥关系,我大宋归化藩人,对你们而言更是没有好处,甚至是占你们便宜,抢你们工作的,对吧。”
“主要——主要也是因为那些藩人粗鲁野蛮,不懂礼数,一旦招降过来,与咱们也难免会有接触,江宁公,要我说,招降藩人也不是不行,但咱们能不能立一条规矩,不让他们,和他们的家属进城啊。”
“就是啊江宁公,这延州城能有今天的发展,都是咱们大宋的功劳,凭什么让他们也能进城啊,大家的生活习惯都不一样,他们的身上还保留了野蛮,落后的习俗呢,凭什么跟他们生活在一块啊。”
“不错,甚至有些藩人,他们进城之后手脚都不干净,小偷小摸也就算了,甚至还会调戏咱们大宋的女子,咱们大宋这几年打仗不是打赢了么?
怎么打赢了,反而还要受他们藩人的气呢?我们听说江宁公您要进一步开展和这些藩人的贸易,该不会这以后,延州城的藩人越来越多吧。”
“呵呵,我——我尽量琢磨这事儿怎么办,多谢你们了啊,来来来,吃豆,吃豆。”
王小仙当然也不会只听这些种家军的一面之词,跟他们聊完之后他又特意去金明寨等地方去找了一些禁军兵卒和藩兵,尤其是藩兵。
结果一见到刘绍能,此人是鄜延路藩将之首,突然就抱着王小仙放声痛哭。
这人以前跟李舜举的,怎么看都是王小仙的自己人,王小仙陪他喝了一顿酒,听这货絮絮叨叨的唠了一宿。
无非是他和他的部族自投降以来有多么的受歧视,受欺负,被西军如何如何压榨,如何如何的瞧不起,如今他们跟了大宋,如何的里外不是人之类的,那些个西军,看他们藩兵和西夏打仗,完全就是一副狗咬狗的态度。
就在不久之前,环庆路那边的藩将李宗谅率领本部一千兵马战梁乙埋亲自带兵的数万大军,环庆路经略李复圭命西军本地将领李信等人支持,结果李信却坚守不出,坐看那李宗谅战死,甚至是期间李宗谅数次跪拜恳请李信打开寨门接纳他们进去修整,这李信都不管不顾,眼睁睁看着他们全军复没而自始至终不发一兵一卒。
事儿虽然是发生在环庆路的,但他们这些廊延路的藩兵现在也都慌了,生怕他们这边打仗的时候也遇到一样的情况。
而且他们都认为,以西军的尿性,发生这样的事情概率是很大的,西军就是有对他们藩军见死不救的传统,大家归化大宋是来过好日子的,朝廷让俺们交血税,可以,也理解,但大家好歹都是袍泽,你不能还把咱们当仇寇啊!
请王小仙无论如何要给他们做主,弄得王小仙也是一个头两个大,同时也答应了他们他过两天去环庆路,一定要过问此事。
当天,王小仙住在了金明寨,深切的体验了一下他们这些归附藩人过的都是什么日子,一时间甚至也是感慨连连,毕竟大宋么,从上到下都有点皇汉的意思,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这句话就属大宋说得最多。
这好象已经都是结构性矛盾了,绝不是短时间内能调整得过来的,更不只是刘绍能,种谔,郭逵等这几个将领的矛盾。
要知道,王小仙在之前甚至都还想过,要不要自己玩一手突击,直接舍死将种谔这个刺头拿下的。
但是现在看来,这根本就不是种谔一个人的事儿,拿下种谔,只会激化矛盾。
历史上的庆州兵变本质上就是这样的,韩缝当上安抚使之后有意拉拢藩兵藩将来压制西军本地的实权派,可这些本地人和藩人的矛盾实在是已经给过于激烈了,一朝翻身把歌唱,什么矛盾就全都出来了,甚至藩将还要反压宋将一头,庆州那些西军一看,呀你个蛮夷还想骑在老子头上拉屎?韩相公支持?韩相公多个鸡毛,干脆闹起兵变,导致历史上的这场宋夏战争功亏一篑,韩绛他自己也成了大宋的罪人。
王小仙虽然不太了解庆州兵变的具体细节,但他坚持田野调查,亲自跟一线士兵接触,很敏锐的就感觉得到,此事极其棘手复杂,处理得稍微莽撞一点很容易就会出大乱子。
眼下是国战当头,西夏是举国而来,莫说是出什么大乱子,哪怕是一点点的小乱子,都是关乎大宋社稷的顶格大事。
一夜无话,第二天的时候王小仙一直待到了中午,又离了寨子,搞起了田野调查,去询问那些在寨子附近切实依附宋朝,半农半耕的藩人,他们归附后的切实生活问题,看看有没有什么困难是他能帮忙解决的。
客观来说这些人既然都是李舜举的嫡系,至少是跟过李舜举的,以王小仙的立场,这些都是能信任的自己人,而这些藩兵也确实是都信任他,而他所决定要做的战略,着实也离不开这些藩兵的帮助。
而就在王小仙在这苦思冥想的时候,却见梁从吉突然跑了过来,十分急切地道:“不,不,不好了,塞门寨,塞门寨降而复叛,得而复失了。”
“什么?出了什么事?什么叫降而复叛,得而复失?塞门寨不是西夏的桥头堡么?”
塞门寨本来是宋寨,是淳化五年李继周所开,仁宗年间被西夏夺了去成为了桥头堡,乃是塞门路的要冲,北接葫芦关,是两国的兵家必争要害之地。
前几年梁太后甚至提出了要用两寨换一城的条件,也即是用绥州城来交换塞门寨,安远寨,而赵顼和满朝文官都是欣然同意的,如果不是郭逵私藏圣旨,这买卖可能就已经成了。
可见这两寨的重要性,拿得下塞门寨,整个廊延路的战略压力都能为之一轻,所谓攻守易型是也。
什么叫降而复叛,得而复失呢?
“就是昨天的事情,梁乙埋抽调大半兵马正在进攻庆州路的荔元堡,塞门寨兵卒空虚,夏将虚张声势,同时也做出了要劫掠咱们廊延路的动作,不过这塞门寨的守军心羡大宋,意图归附,特意写了信件经新降的嵬名氏沟通,呈交给了郭大帅。”
嵬名山是西夏阵前起义的名将,西夏那边都恨死他了,甚至提出过要用景洵来交换此人,郭逵都不同意。
“塞门寨的守军要带着塞门寨归宋?这是好事,大好事啊!”
“是,可是这——这——现在他们又反悔了。”
“为什么会反悔?”
“说是——种副经略带兵出击,在塞门、石堡一带大败夏军,但之后军纪不严,放纵部下,劫掠附近藩部,藩人大量躲进寨中躲避,寨内闭门不接,种副经略也已经下令攻城了啊。”
王小仙:“他妈的,种谔他绝对是故意的!人家都降了,他还要故意把人家给逼反?”
“种经略说,五天之内,他一定能拿下塞门寨。”
“我知道,这他妈不是废话么?他当然能够拿下塞门寨,那塞门寨本来已经没有多少正式的兵卒了,本来人家就是要投降的,本来就都是一些老弱妇孺了,他凭什么拿不下?
可是拿下之后呢?是不是还要屠城泄愤啊?他以为他是谁?韩信么?西夏人主动投降,显不出他的功劳是吧!郭帅怎么说?”
“郭帅自然是连发帅令命种副帅撤回来的,可是——可是——”
“可是郭逵也管不住种谔,是吧。”
“三天五天,那塞门寨也就拿下了,他只需寻个借口,就说没看到,或者是送信的晚了,到时木已成舟,郭帅拿他恐怕也没什么办法。”
“我去。”
王小仙立刻翻身上马,道:“我这儿离塞门寨更近一些,现在,你们跟我快马加鞭的赶过去,无论如何,也要阻止种谔大开杀戒,他妈的,他是杀痛快了,我大宋招抚西夏部落的大计,也要被他给彻底毁掉了!!”
梁从吉却是连忙阻拦,一把拽住了王小仙的马头不撒手:“不可!不可啊江宁公!咱们没多少轻骑兵的,种谔那人素来胆大包天,如今杀得兴起,你要如何能够阻拦得住?
万一,万一你们两个吵了起来,他那混脾气上来,万一万一,他对您做出什么不忍言之事,那该要如何是好?”
“你是说他要杀我么?那就让他杀!老子无非和他玩命便是,都说他们种家军跋扈,我倒要看看他们到底跋扈到了什么地步,我要是真被他杀了,那也让那些西夏有心归正的部落看看,这不是我大宋招降的国策有变,更非是我大宋诚意不足,实乃他种谔一个人,在胡搞乱搞而已,如此,老子也算是为国而死,死得其所了,让开!”
说罢,王小仙扬起马鞭,啪得一下抽在了梁从吉的手上,让他松开了马缰,自己疾驰而去。
林憧:“江宁公,你慢些,至少把我们给带上啊。”
说话间,王小仙的这一众护卫紧跟着而上,扬起一地的尘土。
梁从吉则是急的直跺脚,甚至是对着王小仙的背影破口大骂。
哪有这样的啊!你是什么身份你不知道么?区区一个塞门寨,几千藩人而已,哪有你金贵?为了这么点破事儿,万一你要是出了点什么三长两短,那才是动摇国本的好不好!
“快,快来人,将此事告诉郭帅,让郭帅想办法,咱们这边,老刘,老刘,快,你手上还有多少骑兵,都给我叫上,快点,咱们赶紧跟上啊!总不能真让江宁公就带这么几个人去找种谔吧?那种谔胆大包天,说不定真敢跟江宁公火并啊!!!!”
刘绍能此时都是有点懵的,打了一辈子仗他也没见过这样的文官啊。
大宋的文官,不是从来都是命令他们这些当兵的给我上,自己躺在后面看热闹的么?
这怎么,他们兵都没来得及整了,这文官自己甩开大部队先一步冲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