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熙宁兵变
却说这些个军户代表各个领了任务走了,刚刚还热热闹闹的宫中赐宴的场合变得冷清了起来一众宫女太监们正在收拾着满地的杯盘狼借,只剩下赵项和王小仙两个人,索性在园中散步消化食。
两人都没有说话,似是都有些心事重重,红墙迤逾,琉璃歇山映着初秋的薄阳,踏过青砖堤地的宫道,王小仙也能感受着袖底掠过一丝渗骨的凉。
“官家,司马公求见,该到了讲史的时间了。”突然有亲近宦官过来道。
“跟他说朕今日偶感风寒,卧病在床不舒服,就不学史了,从现在开始,三日之内,除王介白外,任何外臣,一律不见。”
“喏。”
赵项的指尖抚过微潮的石刻首,触手沁凉如浸霜露,阶下秋菊初绽,蟹爪金丝瓣卷着寒香,
却掩不住石缝间衰草的萧瑟。
“介白,你说我这么做,对么?”
王小仙百了他一眼:“这时候了您还问我这个策划人这么做对不对?您要是觉得这么做不对,
当初您就不应该把我才能够大理寺放出来,一刀砍了我多好,省事儿又省心的。”
赵闻言苦笑着摇了摇头:“你啊,有时候甚至觉得你压根就没拿我当做官家,这世上好象也就只有你一个人说话这么肆无忌惮了,该说不说,我还挺愿意跟你说话的。”
“因为是贱皮子么?”
赵:“—
“哈哈哈,怎么,官家紧张了?之前在大理寺监牢里我就跟您说过,我大宋积弊虽多,已到了不得不变的地步,但你慢点变,稳点变,总是还能维持的,
太祖留下的这套制度虽说是会让大宋越来越虚弱,但是内部想要颠复谋逆还真不太容易,而辽国,他们比咱们天宋腐败的还快呢,其实并不需要担心他们的。”
“你慢慢去改,慢慢去变,至少在你这一代,大宋应该还是亡不了的,你也不用担心你会做亡国之君,
不过本质上,这种慢慢的变法都是肉补疮,饮止渴,苟延残喘的续命,差不多还能做到,
想做出一番帝王事业,那是不可能的,更别说收复幽云了,而且饮止渴,续命的时间越长,药就越是不能停,改起来也就越难。”
“我也早就跟你说过,我给你开的都是猛药,而且我也没什么把握一定能成功,若是当真出了什么大的乱子,你弄死我以平民愤,官愤,我一定配合你就是了。”
赵项想了想,苦笑着道:“朕,其实都已经想明白了,只是事到临头还是不免有些揣测罢了,
毕竟将门啊你说万一后日行动,伤了朕的亲舅舅,朕岂不是一定要背负一个不孝的罪名了?”
王小仙:“动起手来什么意外都有可能发生,没人能跟您打包票,我也只能说到了那一步,杀我,不,我会代你自以谢天下的。”
赵项:“哼,你这人,动不动就死啊杀啊的,好象是已经认定了朕一定会鸟尽弓藏,让你走商鞅的老路一样。”
王小仙:“商鞅的路确实好走啊,他往前进了十步,既得利益者都已经忍无可忍了,然后秦王弄死他退了两步,其实这不也相当于是走了八步了么?但那些既得利益者就都能接受了啊。”
赵项:“朕可不是秦惠文王。”
王小仙:“你是秦孝公,将来你儿子做秦惠文王,也很合适啊,官家,这确实是对大宋最好的变法方式,到时候你们父子万万莫要怜惜我,为了大宋,不,准确的说是为了天下百姓,我可是视死如归的,
其实你看我给你开的药方你应该不难发现,我对你们老赵家的忠诚也就那样,军户代表制度,
是一个一旦你们赵家出了昏君,就很容易会翻天的军事制度,
我的态度,一直都是赵可亡,而宋不可亡,宋可亡,而天下不可亡,你可千万别拿我当什么大忠之臣,到时候杀我的时候不要客气么。”
赵项闻言却笑了:“说得就好象你一定能活到我儿子杀你似的,你虽说在臣僚之中算年轻的,
但似乎比朕还老好几岁呢吧?咱们俩还指不定谁活得过谁呢。”
王小仙一时也是摇头苦笑,这倒也确实是事实,赵毕竟是太年轻了,二十岁的君主,朝中的这些大臣大概率是没人能活得过他的。
“听说昨天被我表妹当街刺杀了?你得罪的人太多了,后日之后就更多了,那些将门发展百年,不养死士反而才奇怪,我特意让李舜举从军中和金枪班里挑选了一些好手,明日起,便让他们跟着你,专门负责你的安全。”
“啊?这就不必了吧。”
“这是命令,不许拒绝。”
王小仙:“—
怎么感觉他跟个霸道总裁似的。
“你是朕的肱骨,变法改革,朕还需要用你,大宋还是需要用你的。”
王小仙:“————
越来越象是霸道总裁了呢。
两日后。
卯时初刻,汴京的晨雾尚未散尽,樊楼五座相连的楼阁已在朱红权子后悄然洞开,值夜的伙计卸下最后一盏莲花灯,东楼门首的彩楼欢门被风拂过,绣着“眉寿”“和旨”字样的酒帘在轻轻的摇动。
北楼虎廊下茶饭量酒博士正在打着哈欠扫地,后厨飘出新焙的炙羊肉香气,楼上的雅间基本都已经空了,只有寥寥三两桌的客人,那是来玩了一宿没走的,楼下的马道上几个胡商正在大口大口地啃着羊羔肉当早餐,也只有稀稀拉拉十几桌的客人。
正是这樊楼已经开了门,人员最齐,但客人却最少的时节。
“呦,秦三爷,今儿您怎么有兴致来光顾咱们生意?还带了这么多的弟兄?吃点什么?要不要来点开口汤?羊肚汤,羊肉汤,蟹黄豆腐汤,配上笋肉兜子,双色花卷,都是新做出来的,您几位里边请嘞~”
潦高的小斯远远的看见秦三带看七八个人进来吃早餐,连忙十分热情的迎了上去。
事实上樊楼这地方虽然确实是全大宋消费最高的地方,却也不代表他们家真的就一点平民生意不做,楼上的雅间虽然确实是动辄千金,但楼下的马道,其实稍微富裕点的中产之家也是完全消费得起的。
说白了你开酒楼的,还是这么大的酒楼,若是缺少人气儿,人家楼上的权贵斗富又要斗给谁看呢?
秦三见状,先是客客气气地跟他行了个礼,而后笑着道:“小兄弟,你们家孙掌柜呢?叫孙掌柜出来一下。”
“矣呦,真是对不住了三爷,我们家大掌柜这一大早上的不在,昨晚上忙到太晚了。”
“那吴掌柜呢?”
“吴掌柜啊,额吴掌柜也不在的。”
“李掌柜总是在的吧,叫李掌柜出来吧,有些事儿跟你们这些做事的也说不着。”
“李掌柜啊,这李掌柜他现在实在是正在忙,要不您几位这样,有什么事儿,您跟我说,
我帮您转告李掌柜?”
面上却是情不自禁地露出了几分鄙夷之色:【什么东西啊,也配上来就找我们家掌柜?】
这其实就是很多高档场所服务人员一惯的问题了,总是特别容易狗眼看人低的,现代社会也是一样的。
秦三闻言笑着道:“那行吧,兄弟,本来是不想为难你们的,对不住了。”
说着,秦三也不顾他的一脸谄媚假笑,突然出手,抓住了他的后脑勺猛地撞在了一旁的木柱子上把人给磕晕了。
做罢,这秦三小心翼翼地脱下了自己的纯棉衣衫,露出一身精壮的肥,还特意嘱咐小弟将这衣服给收好,一会儿莫要给打坏了。
“什么人,竟敢来我樊楼闹事?!”
马道上的堂头出来大声地喝问,秦三则是压根也没回他的话,顺手抄起一个酒瓶子直接就砸在了他的头上将人给敲晕了。
身后的七八名小弟见状,纷纷默契的开始动手,打人的打人,掀桌的掀桌,有些手贱的还调戏人家陪酒女,秦三则是笑呵呵地光着上身看着不再动手。
“秦三!你这个鸟人,今日是吃拧了是吧,居然敢来樊楼找事,啊~!”
一声大喝,却见一膀大腰圆,身高接近两米一看就不好惹的壮汉猛地从楼上跳了下来,冲着秦三挥拳就打。
“李老二,哈哈哈,曾经神卫军的兵中之王,给石家做狗做得还挺舒服?你不是李家的后人么?不是总说你家先祖是李继勋么?嘿,这当狗就是比当人的日子过得舒服啊,你可比以前在军中的时候胖的多了。”
“怀,那也比你这个入赘改姓的东西强,老子现在是正儿八经的副指挥使,秦老三,我看今日你不留下两条腿,休想走出我樊楼的门!”
二人说着,眨眼间便教授了七八招,却见秦三在腰间偷偷一摸,便摸出了一把匕首,趁其不备猛然扎在了他的心脏上,只一刀就将人给杀了。
那李姓男子临死之际,都还在瞪圆了大眼晴一脸不敢置信地看着秦三,实在是想不明白,这秦三为什么会吃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杀自己,
直到此刻,这一众正在樊楼的客人才惊慌起来,开始四散奔逃,他们刚刚可都是稳稳当当的看热闹来着。
“秦三,你要干什么!”
一声大喝,秦三回头,见正是他本想要找的吴掌柜,这是整个樊楼的二掌柜,大掌柜的不在,
也就是此时樊楼的话事人。
“给我上,弄死他们,出了事儿我担着。”
虽然秦三已经开始杀人了,但是这吴掌柜却也一点都不慌,不管他为什么今天胆敢做出这样的事来在樊楼闹事儿,还敢动兵器杀人,可是那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一共不也才八个人么?真当樊楼这些打杂的都是打杂的么?
这里头绝大多数的打杂的,可都是正儿八经的驻京禁军啊。
此时,这吴大掌柜叫出了樊楼内的所有杂役,后厨里的胞人也叫出来好几个,只要大家一拥而上,区区埃?
吴掌柜突然后脑一痛,竟是被自己人给打了,而且是从二楼的楼梯上直接把他给摔了下来。
再看一眼其他人,更是惊骇莫名,因为樊楼这边,自己人居然已经和自己人打起来了,看起来似乎有一伙人都是叛徒,都被秦三给策反了。
“你们疯了么?这里可是樊楼啊!他秦三能给你们什么好处?你们都不想活了么?你们全家都不想活了么?”
不等说完,这吴掌柜便惊恐的发现,战斗已经结束了。
秦三他策反的人数量不多,毕竟这么隐秘的事,其实他是只策反了少数人的,然而这几个少数人却是和秦三他们一样,真敢动手,早有准备的准备了武器,面对朝夕相处的同事也真敢往身上招呼。
甚至一出手就全是捅心脏,抹脖子,全是真真正正的杀招。
这哪里还有半点街头打架的意思?谁都不是傻子,这会儿他们就是再蠢也看出不对来了,那还打什么呢?
大家都是来打工的,一个月才几贯钱,玩儿什么命啊。
不止是这边吃饭的前厅,后边的酒坊也乱了,樊楼不止是开封最大的酒楼,同时也是全大宋最大的酒坊,此时明显听到了里面喊杀声阵阵,不过也是一样,很快就平息了。
不一会儿,一名酒厂的员工,这吴掌柜都想不起来他叫什么,却是浑身带着血污,手里还把玩着一柄短斧,笑嘻嘻地从后边跑了过来,冲着秦三道:“三叔,都搞定了,只杀了不到二十人,酒厂现在是咱们的了。”
秦三点了点头,而后笑吟吟地蹲在了还躺在地上也不知是不敢站起来还是忘记站起来的吴掌柜面前。
“樊楼的帐册和各个库房的钥匙呢?拿出来。”
“秦三,你是真疯了是么,这是什么地方,这儿是樊楼!!石家的产业,你真疯了啊!
没等他说完,秦三接过小弟递上来的斧子直接乓得一下就刹了他的一只手。
“交不交?我的耐心不多,不交,下一斧就把你头刹下来了,我知道这儿是石家的产业,它要是不姓石,我还不来了呢,我既然敢来,你猜,我背后的人有没有比石家更大?
都这样了,你还以为我还是个游侠头子过来跟你抢地盘的么?变天了,知道么?全大宋都要变天了,我数三个数,三个数你不说,我下一斧就砍你头了,一,”
“说,说,说,我说我说,钥匙就在我身上,我带你去拿帐册!”
秦三笑着起身,手上还拿着着带血的斧子,指挥道:“你们几个,挑些信得过的,把真相告诉他们吧,来,吴掌柜,我跟你去取帐册,关门,从现在开始这樊楼内外一个人也别走了。”
如此这般,又过了不到半个时辰,樊楼的大门被人得从外边砸开,一名中年男人直接穿着甲胄杀了进来,身后还堂而皇之的跟着数十名禁军将士,同样是堂而皇之的身穿甲胄,甚至还带出来一柄神臂弓。
“哪个活得不耐烦的敢来我石家闹事!”
秦三闻言笑道:“原来是都马爷当面,小人秦三,见过郡马,都马身为西京左库藏使,却不在西京任职,反而身穿甲胄,带兵在东京溜达,佩服,佩服,郡马您是从来不去上差的么?”
来人是石家的第三代扛鼎石孝孙,石守信的孙子,石保吉的儿子,到底只是第三代,而且石保吉这个二代本身也是真悍将,将门馀威犹在,调动些许甲士,倒也没什么奇怪的。
“哪来的泼皮,也敢跟我饶舌,给我拿下!”
刚说完,却见身旁一心腹突然砰得一下被身后之人一锤子锤在后脑上,带着头盔都不好使,直接给敲躺下了。
石孝孙一愣,完全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却见身后他自己带来的这些亲信之中,居然有好几个都已经动手了。
而他为了帅,或者说是为了露脸,也只是穿了甲胃却没带头盔,更没有面甲了,此时却是也被身后一人上前一把擒住,直接用剑抵住了后脖子。
“大哥,妥了。”
这话分明是冲着秦三说的。
“你,你们,你们这是吃了熊心豹子胆了?你们,你们干什么,我可是官家的亲姑父!”
这货的岳父是赵允让,也即是英宗皇帝的生父,因此虽娶的只是郡主,但实际上和公主没啥差别。
反倒是仁宗皇帝那几个正经的女婿,都没他这个郡马跟赵来得亲。
秦三见这石孝孙明显慌了,心里也是重重地松了口气,他还真害怕这货是个混不吝,梗着脖子故意往他们的刀口撞之类的呢。
毕竟就象他说的么,这是官家的亲姑父。
【这帮废物,呵呵。】
这般想着,秦三上前,先是让人放了他,而后冲着石孝孙跪在地上大礼叩拜,做足了姿态,起身后这才拿出了珍而重之的官家密诏,道:“郡马请看,此乃官家密旨,是官家,想要和您亲自谈一谈,这才特密令咱们相请,命咱们这些人暂时控制樊楼。”
石孝孙一愣:“你是官家的人?”
“若无官家密诏,借小人一个天一样大的胆子,有又如何敢冒犯郡马呢?”
当然了,石孝孙这边这么顺利,其他人那边就不那么顺利了。
本来大家都是想要在晚上动手的,这样政治影响力小点,可秦三坚持在早上动手,毕竟等到了晚上,光是这樊楼都不知要来多少达官显贵,便是有几个相公在此喝酒也很正常,万一冲撞了相公们,甚至是出点什么事儿,到底哪个的政治影响大?
反正他不管别人,非得早上动手不可,其他人也没有办法,总不能他早上动手而其他人晚上动手吧?不得已也都将动手时间提前到了早上。
而此时,高家的茶马店,却是陷入到了巨大的麻烦之中。
“官家的密诏是吧,官家的人是吧,来来来,我看你们谁敢砍我,老子今天还真就抗旨了呢,
来呀,谁敢杀我?没人敢杀,我可要杀你们了,儿郎们,给我杀光这群鸟厮,再跟我进宫去问问官家,他到底要干什么!”
动手的这老爷子乃是高遵甫,是个完全出乎意外的人物,人家本来是早上遛弯的时候过来溜达溜达的,正好赶上林憧一伙人搞兵变控制茶马行,而后就这样了。
这老爷子还真不把官家诏书放在眼里,只因为他是太后高滔滔的生父,赵的亲外公,此时发起狂来杀人,谁又敢还手呢?
然而林憧对此也不是没有准备,当即,在老爷子的面前跪了下来,大声地呼喊:“咱家烂命一条,能死在太尉剑下,使咱的荣幸,请太尉杀之!”
“我——
高遵甫上前,却见一披头散发之人赤手空拳的朝他扑将过来,高遵甫想都没想挥手就是一剑将人刺了个透明窟窿。
哪知那人被捅死之后双手死死握住了他的手腕,口中高喝一声:“小人谢太尉之杀!!”
然后,这人就死死握着高遵甫的手腕死他剑上了。
高遵甫一脸懵逼,尝试着将剑抽出来却发现自己手腕被拿得极死,不得不费了极大的力气才将其开。
正要去砍林憧,却见林憧身旁又一个人扑了过来,竟是一模一样,故意撞死在了他的剑上。
又是废了好大的劲,才开其手,而后第三个又故意撞上来了。
如此这般,第四个,第五个,等杀到第六个的时候他那几个儿子,正儿八经的国舅都给吓傻了,高遵甫也累得气喘吁吁的了。
“等,等,等会儿,你们这是作甚啊!都不要命,是么?”
林憧坦然道:“咱们这些人都是从无忧洞出来的,一无所有,唯有一条烂命了,太尉要杀,咱就让您杀个够,您杀得开心了,小人斗胆,请您进宫和官家一叙。”
说罢,林憧叩头不止。
“你—你可真是行吧,我进宫去跟官家说就是了,官家也真是的,明明是一家人,非要说两家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