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5章 编了快板去骂驸马
“王小仙,江宁王介白?”
政事堂,同平章事,也就是宰相曾公亮看着元绛拿过来的诏令颇有些异。
“官家竟然如此看好此人么?既都已经下了诏破了例了,又拿这里来做什么,元参政是要门下驳回么?”
“不是,官家下诏,王小仙自认才学不足,坚辞不受,同时还向官家提议,馆阁之臣,非考不进,他一个明经,赐进土,希望给他一个别的职位。”
曾公亮闻言眼晴一亮:“居然是这样?此人,当真刚直至此?”
“咳咳,咳咳,咳,”
一旁的参知政事唐介突然重重地咳了起来“子方公,没事吧。”
“没事,没,没事,老毛病了,没几天好活了,王小仙是么,把他给我吧,我,咳咳咳,我喜欢这孩子,正欲去查三司帐册,这等大宋神剑,正该借给我用。”
“不借!”元绛连忙道:“唐子方,你这人直了一辈子,现在病重成这样,都要死了才敢去捅三司的烂摊子,王介白今年才刚中进士!你如今都是参知政事了,他呢?
王介白是比你更刚直的大宋神剑,他不怕死,但不能这么稀里糊涂的让你带着去死,他还需要时间,还需要磨练,等到以后有朝一日他能象你一样也进了这政事堂,能做多少事情?我警告你啊,不要去找他参与你的那个案子,否则,别怪我不顾你病重,不和你留情面。
“呵呵,咳咳,咳咳咳。”
唐介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而后又复不停地咳了起来。
不出意外的话,他就快要死了,打从去年开始,他就已经咳血了,事实上他这个参知政事就是有意在他临死之前给他提半级而已,尽可能的给点殊荣。
再说他这身体已经不适合再在御史中丞上干了,反倒是参知政事这种职位,说忙可以是全天下最忙的人,说不忙,那也就是政事堂开会的时候跟着凑个热闹的事儿,很适合他这种威望极重,身体不好快要死了的老臣。
也正是因为唐介离开了御史台,御史台才变得象现在这般乌烟瘴气,混乱无比,不到一年就换了五六个御史中丞,现在的这个冯京也明显是要干不长了的。
然而唐介这种人,临死之前一定是要干件大事的。
也不知是不是回光返照,过完年之后他的身体似乎稍微好了点,虽然还是咳嗽,但至少不再咳血了,正赶上河北灾民南下,已经逼近京师了,而朝廷却拿不出钱来,因此唐介决定在生命的最后一刻奋力一搏,奔着三司的烂帐就查案去了。
若非是这样的机会,若非是他过往那么重的威望,若非是所有人都知道他现在快要死了,这案子根本就查不动。
事实上现在他也还是有点查不动啊。
王小仙在江宁府查出四十万的亏空,够厉害了吧?唐介现在要查的这个案子,目前已经有一定把握落实了的,至少一千几百万贯了(最后总共查出亏空两千六百万贯)。
这案子,连他也是借着这次河北灾情的机会舍死在办,再加之他现在毕竟已经不是御史中丞了,他这个参知政事官位虽高,但手头上却是也实在是无人可用了。
一听说他要查这种千万级的烂帐,就连以前的那些旧部,大多也都躲得远远的。
早在王小仙刚进京的时候,唐介其实就已经看上他了,他现在急需要一个帮手,他甚至都不确定他能否趁自己还活着的时候把这个帐目查完,更是需要有个人能在他死后继承他的遗志。
通过各方面了解到的信息来看,王介白这个人,似乎是行啊,说不定真能愿意陪自己捅一捅这个全大宋最大的破天窟窿。
他早就惦记王小仙好几个月了,就等着他考完试呢。
哪成想居然被官家给截胡,安排史馆去了。
再加之这元绛如此维护,而且他说的也确实是有道理,王小仙确实是还太年轻,没必要卷这么大的暴风眼里去。
【也罢,那史馆是培养未来相公的地方,跟着我,能不能留住性命都犹未可知,也罢也罢,强行要人,平白眈误这孩子的前程,他本该有更光明的未来的,三司这一滩水太深,他这个年纪本也把握不住,我也莫强人所难了。】
想罢,唐介索性便闭目养神,不搭理曾公亮和元绛了,他现在全部的精力都必须用在查案上,
旁的地方,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曾参政,以为如何?”元绛扭过头又问曾公亮“这-王介白的名声,我也是听说过的,虽说是明经锁厅而试,然而功绩到底还是在摆着的,不可将其看做普通考生,他王介白在江南的破天名望,难道真不如一个状元么?我大宋一年就能出一个状元,可要多少年,才能出一个王介白呢?”
“只是此人桀骜不驯,与内宦,乃至于深宫太皇太后皆有牵扯,未免失了士大夫的风骨啊,馆阁毕竟是清贵职位,能力如何,还在次要,若是风骨不正,由他来秉笔书史,会不会有些偏颇?”
元绛道:“他去史馆,也就是校验而已,能歪到哪去?我倒是觉得,正因为他和宫禁宦官的交往太深,以至于气节有损,所以才正应该让他去馆阁,养一养他的浩然正气,也让司马君实调理调理他,改一改他身上的臭毛病。”
曾公亮闻言却是眼睛一亮,进而点头道:“你这话说的,倒是颇有道理,既然官家都已经下了明诏,咱们本就也不好推辞,
馆阁之内,尽是清贵之臣,司马君实更是天下公认的君子,正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难得介白无论能力还是品德都这般的无可挑剔,在这般君子之林中,难道还怕养不出他的气节来么?不过此事,倒是不妨问过司马君实再说。”
元绛点头表示同意。
于是当即便写了堂扎子交给了堂后官,又由堂后官去给司马光传个信儿,写明了意思,问问他的意见。
小半天之后,司马光却是将堂扎子交给了阁门司,由阁门司送到政事堂的堂官,显得极为正式,曾公亮和元绛二人一看,立刻就明白了司马光的意思。
这居然是一封十分正式的奏疏。
大概意思是他们史馆忙不过来,急缺人手,新科进土王小仙,虽然是明经出身,但的品德刚直,能力出众,天下闻名,正是我们修国史所急需的人才,恳请官家破例,将这个王小仙送给他之类的。
“高!确实是高!司马君实所做,方是惶惶正道啊。”
“是啊,当真是君子,介白跟在他的身边做事,何愁不能养出浩然正气?既如此,送扎子去堂后誉抄后发往发救司正式发敕吧。”
李宪带着元绛和正式过了门下省的发敕来找王小仙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了,王小仙正对着一群看着就不三不四的人统一训着话呢。
却见那元绛不等进门就道:“王小仙?好你个王小仙啊,来京城都这么多天了,也不来看看我,还得我来登你的门。”
王小仙看见元绛,连忙也是给请进了院中,笑着道:“这不是知道您做了参政,不敢去打扰您么,我又是个要考试的,锁厅考又不糊名,那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找你要走后门呢。”
“那你考完怎么不来找我?”
“这不是考完之后一直在忙么,本想着忙完去找你的,况且现在也只是过了考试而已,还得过吏部那一关才能定下差遣呢,我现在这名声你也知道,差遣定下来之前找你,这不是怕连累了你跟我一块挨骂么。”
“哼,老夫这一辈子,挨骂难道还少了?心怀浩然正气,行事何谓人言?喏。”元绛将发敕直接扔在桌上。
“这什么?”
“你的任命。”
王小仙打开一看:“这不就是昨天那个么?怎么变政事堂发敕了?”一脸懵的看向了一旁的李宪。
李宪:“—”
“怎么,还打算拒绝不成?”
“这还拒绝个毛啊,我干就是了,史馆是好地方,又不是什么刀山火海。”
皇帝的诏令,那是赵项身为天子,在利用天子的特权破坏规矩,现在经这么走一遭,他成了司马光点名了要要,经政事堂的相公们审批,最后由官家批阅,正儿八经的调任手续了。
之前那种算是走后门,现在这种,这相当于是为了他把规则直接给改过来了,再拒绝,那叫抗命,也实在是说不过去了,说不定他们就不给自己差遣了呢?
进馆阁就进馆阁吧,不也就两三年的事儿么,再说了,谁说进馆阁之后就搞不了事了呢?
他现在连个正经官身也没有,不是也不眈误他搞事么?
“你这是干什么呢?这是戏班子?要听杂剧么?”元绛注意到王小仙这府上这一大堆的不三不四人等,忍不住好奇地问道。
李宪也颇有些好奇地竖起了耳朵。
“不是,我发明了一种艺术形式,叫快板,正好编了一段唱词,正教他们呢。”
“你,编唱词?你还有这两下呢?编得什么呀,你唱给我听听?”
“得嘞,您要听啊,那我可就给您唱起来撩~”
王小仙是相声演员么,这玩意他才是专业的,比写诗写词什么的可拿手太多了。
却见他拿出两个快板,起了个腕儿,立刻就呱唧呱唧地打了起来:“这个竹板儿打,泪涟涟,
咱们今天说一说,汴梁城里出奇闻,岐王驸马赛财神。
曹驸马抬出了珊瑚树,岐王爷搬来了金翅樽,沉香木对夜明珠,火把照得满天红,火星溅,民房燃,烧秃了街坊李大憨。
西街的王婆粥铺焦,东巷的李翁被褥燎,官差来,缩脖退,王府的家事不敢管。
今儿个咱,不要金,不要银,只要您指缝漏出半钱铜,赔偿孙婆破被褥。”
“怎么样,咱这小词儿,能气死曹驸马和岐王不?”
元绛一脸憎逼:“你这词,你,你这是打算让他们在哪唱啊?”
“公主府和岐王府啊,就在他们门口唱,我看看他们能不能忍得住不赔钱。”
说着,王小仙对他们道:“都记住了啊,唱快板的时候声音要大,要齐,他们要是派家丁来打你们,家丁少呢,你们就还手,家丁要是多呢,你们就引着那些家丁跑,遛他们,回头会有下一波人接替你们。”
“记住了啊,跑的时候告诉他们,这快板是我王小仙教的,也是我王小仙雇你们去的,他要打击报复尽管找我,这样就不会特意查找你们的麻烦了。”
“对了,你们确定都能跑是吧。”
“您放心,咱们这些人跑得都是最快的,保证他们的家丁抓不着,抓着了挨揍算俺们倒楣。”
“恩,来,过来分钱吧,每人每天一贯钱,记住了,苍蝇不咬人但膈应人,比拳头比财力比权力,咱都不是驸马和岐王的对手,那就跟他们比恶心,恶心不死他们,就不信不能为那些被火烧了的百姓讨回公道,记住了啊,一定让他们知道这事儿是我干的。”
“他们要是报官,开封府那边我已经让推官打过招呼了,回头啊,我就让那些苦主们去开封府闹,给开封府压力,开封府的人真要抓你们你们就闹,那些衙役肯定不敢顶着压力真抓。”
众人闻言纷纷点头称是。
李宪则是看了个目定口呆:“你,你,你,你疯了?人家曹家好心要和你结亲,你不同意也就算了,居然还这么羞辱他们?他们是皇亲国戚啊,你这么干,这么去羞辱他们,这不是落了咱们皇家的颜面么?区区半条街的一点火灾而已,一共才死了十几个啊,还都是宫人,你这,这不是恩将仇报么?”
王小仙:“我恩将仇报?什么叫区区半条街而已,李供奉,您小的时候一定也是贫苦出身吧,
要不然也不会进宫了,正月里寒冬,被人放火烧了房子,这难道不是要命的事儿么?皇家的脸面?
你说,是皇家的脸面重要,还是这几百户人家的生计重要?”
“那,那当然是—是——”
李宪一时也是有点接不上话了,他当然想说是皇家的脸面重要了啊,可王小仙提到了他也是苦出身。
他当然是苦出身了啊,不是苦出身谁进宫当太监呀。
一时却是被王小仙给住了。
你怕丢人你把钱赔了不就完了么,有钱去斗富,去放火烧着玩,没钱赔偿百姓的损失,这说得过去么?这确实是有点说不过去啊。
元绛对此先是愣了一下,而后嘴笑一声,也就不奇怪了他是王小仙么。
这事儿别人去做,那就是疯了,但是王小仙做么,他王小仙本来就是个颠的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