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室之内，落针可闻。
叶辰那句平淡至极，却又狂妄到无边的话语，掀起了滔天巨浪。
谁说，我要拜你们为师了？
阁主姬苍玄脸上的狂喜，凝固了。
执法堂首座林玄丘眼中的怒火，也停滞了。
两人，两位站在天机阁权力顶点的巨头，此刻都用一种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叶辰。
他们活了上千年，见过的天才妖孽如过江之鲫，数不胜数。
哪一个不是想尽办法，削尖了脑袋，只为能入他们二人的法眼，成为亲传弟子？
为了争抢这个小子，他们甚至不顾身份，当场就要撕破脸皮。
可结果呢？
人家根本就没这个意思。
就好像两个富商在为一块绝世美玉争得头破血流，结果那块美玉自己长了脚，说你们两个穷光蛋，谁也配不上我。
这种感觉，荒谬到了极点。
角落里，早已失魂落魄的洛璃，听到这句话，那死灰般的眸子里，终于有了一丝神采。
她抬起头，呆呆地看着叶辰的背影。
疯子。
这个男人，绝对是个彻头彻尾的疯子！
拒绝天机阁阁主和执法堂首座的收徒，这是何等惊世骇俗的举动！
“你……你说什么？”
林玄丘最先反应过来，他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叶辰转过身，正视着这两位天机阁的巨头，神情没有半分波动。
“我说，我没兴趣拜师。”
他重复了一遍，语气斩钉截铁。
“为什么！”
林玄丘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怒气。
“我林玄丘亲自收你为徒，许你执法堂未来首座之位，你还有什么不满意！”
“这老不死的给你当师傅，你就是未来的天机阁阁主！如此天大的机缘，你竟然要拒绝？”
他的质问，回荡在静室之中。
一旁的姬苍玄，反倒没有发怒。
他脸上的错愕缓缓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浓烈，近乎于病态的兴趣。
他饶有兴致地打量着叶辰，仿佛想从他身上，看出花来。
“理由。”
叶辰面对林玄丘的质问，只是淡淡地吐出两个字。
“很简单。”
“你们，教不了我。”
轰！
这句话的份量，比之前那句拒绝，还要重上千百倍！
如果说之前是狂妄，那现在，就是赤裸裸的蔑视！
教不了我？
你一个金丹后期的体修，竟敢说两位站在化神境界顶峰，活了上千年的老怪物，教不了你？
“竖子狂妄！”
林玄丘彻底被激怒了，一股恐怖的威压，从他身上轰然爆发，狠狠地压向叶辰。
整个静室的空间，都为之扭曲。
然而，那股足以让元婴修士都心惊胆战的威压，落在叶辰身上，却如同清风拂面。
他站在那里，身形挺拔如枪，连衣角都没有动弹一下。
“你的道，是规矩。”
叶辰直视着林玄丘，一针见血。
“用法度束缚天地，用刑罚维持秩序。”
“可我的道，是打破一切规矩。”
说完，他又看向一旁笑眯眯的姬苍玄。
“你的道，是天意。”
“顺天而为，借势而行，以天地为棋盘，众生为棋子。”
“可我的道，是我的意志，就是天意。”
叶辰的声音不大，却字字诛心。
他将两位巨头的道，剖析得清清楚楚。
然后，用一种最直接的方式，告诉他们。
你们的道，与我，背道而驰。
“所以，你们教不了我。”
“你们的道，只会成为我的束缚，我的枷锁。”
叶辰的脸上，浮现出一抹近乎于残忍的自信。
“我的路，从始至终，都只有一条。”
“那就是，我自己走出来的路！”
静室，再次陷入了死一般的沉默。
林玄丘脸上的怒容，僵住了。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竟无言以对。
因为叶辰说的，全都是对的。
他们的道，确实与叶辰的道，格格不入。
强行收他为徒，非但不能让他走得更远，反而可能会毁掉他那独一无二，霸道绝伦的根基。
“哈哈……哈哈哈哈！”
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打破了这片死寂。
是姬苍玄。
他笑得前仰后合，眼泪都快出来了，指着叶辰，上气不接下气。
“好！好一个‘我的意志就是天意’！”
“好一个‘我自己走出来的路’！”
“小子，你他娘的……真是个天生的混蛋！”
他笑骂着，眼中的欣赏，已经浓郁到了化不开的地步。
“林玄丘，你听到了吗？”
姬苍玄斜睨了一眼脸色铁青的林玄丘。
“这小子，他不是璞玉，他本身就是一座神山！”
“你那套规矩，拴不住他！老夫这套天意，也框不住他！”
“他要的，不是师傅，不是引路人！”
姬苍玄的眼神，变得无比明亮。
“他要的，是能让他变得更强的资粮！是能让他去撞碎南墙的铁锤！”
他猛地转过头，死死地盯着叶辰。
“小子，老夫改主意了。”
“不收你为徒了。”
他咧开嘴，露出了一个比狐狸还要狡猾的笑容。
“我们，来做一笔交易，如何？”
交易？
这两个字，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
林玄丘皱起了眉头，不明白姬苍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角落里的洛璃，更是心神剧震。
曾几何时，她也想和叶辰做交易，却被无情地拒绝和碾压。
而现在，提出交易的，换成了天机阁的阁主！
这个男人，到底有什么样的魔力？
“哦？”
叶辰挑了挑眉，看着眼前这个状若疯魔的老头。
“什么交易？”
“很简单！”
姬苍玄一拍大腿，兴奋地说道。
“老夫给你天机阁圣子级别，不，是超越圣子级别的一切资源！”
“功法，丹药，法宝，灵石，天材地宝！只要我天机阁有的，只要你开口，老夫全都给你弄来！”
他开出的条件，让一旁的林玄丘脸色剧变。
“姬苍玄！你疯了！”
林玄丘忍不住低吼道。
“他连内门弟子都还不算，你竟然要给他等同于阁主继承人的资源？这不合规矩！”
“去你娘的规矩！”
姬苍玄眼睛一瞪，直接骂了回去。
“规矩是给普通人定的！这小子是普通人吗？”
“你那套规-矩能让他一拳打爆星辰之门？能让他硬撼天命裁决？能让他把老夫的烙印投影都给打碎？”
一连串的质问，让林玄丘再次哑口无言。
是啊。
规矩，在眼前这个怪物面前，似乎真的只是一个笑话。
姬苍玄不再理会林玄丘，他双眼放光地看着叶辰，继续说道。
“而你，需要付出的代价，也很简单。”
“一年之后，七宗会武，老夫要你，代表我天机阁，拿下魁首！”
七宗会武！
这四个字一出，林玄丘的瞳孔，都猛地一缩。
那是整个东洲修仙界，年轻一代最高规格的盛会。
每百年一次，由七大顶尖宗门轮流举办，旨在展示各宗门的底蕴和年轻一代的实力。
说是会武，实则，是决定未来数百年资源分配和话语权的一场血腥战争！
每一届的七宗会武，陨落的天才，都不计其数。
而天机阁，已经连续三届，都未能拿到魁首之位了。
这也是姬苍玄心中，最大的一块心病。
“阁主，此事……不可！”
林玄丘深吸一口气，沉声劝阻。
“七宗会武，危机四伏，其他六宗的圣子圣女，哪一个不是元婴期的妖孽？叶辰他现在才金丹后期，就算天资再高，一年时间，也绝无可能……”
“闭嘴！”
姬苍玄不耐烦地打断了他。
“老夫自有分寸！”
他看着叶辰，眼神灼灼。
“小子，敢不敢赌？”
“赌你用一年的时间，去走别人一百年都走不完的路！”
“赌你用一双拳头，去打穿那六个宗门所有自命不凡的妖孽！”
“赌你，能将我天机阁失去百年的荣耀，重新夺回来！”
老者的声音，充满了无穷的煽动力。
然而，叶辰的脸上，却没有任何激动。
他只是平静地看着姬苍玄，然后，缓缓地伸出了三根手指。
“我的条件，有三个。”
“你说！”
姬苍玄大手一挥。
“第一，除了七宗会武，任何宗门任务，门派规矩，都与我无关。我想做什么，不想做什么，谁也无权干涉。”
“可以！”
姬苍玄毫不犹豫地答应了。
“第二，我要进入你们天机阁的藏经阁顶层，所有功法，任我阅览。”
这句话，让林玄丘的脸色，彻底黑了下来。
藏经阁顶层，那是存放着天机阁所有不传之秘的地方，连他这个执法堂首座，都不能随意进出。
“可以！”
姬苍玄咬了咬牙，再次答应。
“第三。”
叶辰顿了顿，说出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条件。
“我要他。”
他伸出手指，遥遥指向那个昏死在地上，不省人事的麻衣青年。
“林默。”
“为什么？”
姬苍玄眉头紧锁。
“他的《天命真经》，与你的道，截然相反，对你无用。”
“我要的，不是他的功法。”
叶辰咧开嘴，露出了一个让姬苍玄都感到有些心悸的笑容。
“我要的，是一个足够硬的沙包。”
“一个能让我，随时随地，痛痛快快打上一场的沙包。”
疯了！
这小子绝对是疯了！
他竟然想把天机阁内定的圣子，当成他练拳的沙包？
林玄丘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如果不是姬苍玄在场，他恐怕已经忍不住要出手清理门户了。
姬苍玄看着叶辰，沉默了许久。
他忽然明白了。
叶辰要的，不是功法，不是传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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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要的，是对手！
是一个能够逼迫他不断变强，不断突破极限的对手！
而刚刚与他打得两败俱伤的林默，无疑是最好的人选。
这个念头，何其疯狂！
何其霸道！
“哈哈哈哈！”
姬苍玄再次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快意。
“好！好！好！老夫全都答应你！”
“只要你能拿下魁首，别说把林默当沙包，你就是把他炖了，老夫都给你递筷子！”
他看着叶辰，眼中闪过一抹疯狂的赌性。
“不过……”
他的话锋一转。
“在给你这一切之前，老夫，也要最后确认一下。”
“你这块赌注，到底值不值得老夫，压上整个天机阁的未来！”
姬苍玄脸上的笑容，缓缓收敛。
一股渊渟岳峙，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的恐怖气势，从他身上，慢慢升腾而起。
他那枯瘦的身体，在这一刻，仿佛化作了一座无法逾越的太古神山。
“小子。”
“接我一招。”
“不挡，不避，不闪。”
“用你的身体，硬接我一招。”
“接得下，交易成立。”
“接不下……”
姬苍玄的声音，变得无比淡漠。
“你，和你的所有条件，都将化为飞灰。”
当姬苍玄说出“接我一招”这四个字时，整个静室的空气，仿佛都被抽干了。
林玄丘那张万年冰山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惊骇的神情。
“阁主！三思！”
他失声喊道。
别人不知道，他却清楚得很。
姬苍玄，天机阁的定海神神，活了近两千年的老怪物，其实力早已深不可测。
他的一招，哪怕是随意的一招，也绝不是一个金丹期修士能够承受的！
这不是考验，这是谋杀！
然而，姬苍玄却像是没有听到他的话。
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叶辰，那双浑浊的老眼中，没有了之前的疯癫与狡黠，只剩下一片深邃的，宛如宇宙星空的平静。
他缓缓抬起了右手。
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也没有风云变色的异象。
他就那么简简单单地抬起手，仿佛只是要拍去肩上的一点灰尘。
但就是这个动作，却让林玄丘如临大敌，全身的汗毛都倒竖了起来。
他能感觉到，整个天机阁，不，是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天地灵气，都在以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向着姬苍玄的掌心汇聚。
这不是强行抽取，而是……朝拜！
是万川归海般的，心甘情愿的臣服！
言出法随，万法归宗！
这是化神境大圆满，触摸到了那一丝“合道”门槛的标志！
这一掌若是拍下，别说一个金丹期，就算是一座万仞高山，也会在瞬间化为齑粉！
静室的角落里，洛璃已经彻底被这股威压吓傻了。
她瘫软在地，连呼吸都变得无比困难，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个仿佛化身天地的老人，和那个即将面临神罚的男人。
叶辰的脸上，没有任何畏惧。
他的身体，在姬苍玄抬手的那一刻，就做出了最直接的反应。
“轰！”
赤金色的气血狼烟，毫无保留地从他体内冲天而起，将整个静室的屋顶都掀飞了出去！
霸体之力，运转到了前所未有的极致！
他的皮肤表面，浮现出一层细密的，闪烁着宝光的赤金色龙鳞。
他的骨骼，发出了金铁交鸣般的脆响。
他的心脏，如同战鼓一般，疯狂地擂动着，每一次跳动，都将海量的气血，泵向四肢百骸！
面对这足以毁天灭地的一掌，他选择的，依旧是正面硬撼！
“来！”
叶辰爆喝一声，双臂交叉，护在胸前，摆出了一个最纯粹的防御姿态。
他的双眼之中，燃烧着熊熊的，不屈的战意！
姬苍玄看着他，那平静的眼眸深处，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赞许。
然后，他的手掌，轻轻地，向前按了下去。
没有声音。
没有光华。
时间，在这一刻，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林玄丘只能看到，一只看起来平平无奇，甚至有些干枯的手掌，缓缓地印在了叶辰交叉的双臂之上。
紧接着。
“咔嚓——！”
一声清脆到令人牙酸的骨裂声，响彻全场。
是叶辰的手臂。
他那足以硬撼上品法宝，布满了龙鳞的双臂，在接触到姬苍玄手掌的瞬间，便发生了恐怖的扭曲和变形！
赤金色的龙鳞，寸寸崩裂！
坚不可摧的骨骼，应声而断！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恐怖力量，透过他的双臂，疯狂地涌入他的体内。
“噗！”
叶辰猛地喷出一大口夹杂着内脏碎片的鲜血。
他的身体，像是被一座无形的星辰正面撞中，双脚在地面上，犁出了两条深达数尺的沟壑，一路向后爆退！
“轰！轰！轰！”
他接连撞穿了静室的墙壁，撞穿了通天阁顶层那坚固无比的结构。
最后，在“轰隆”一声巨响中，他的身体被硬生生地，镶嵌进了通天阁最外围的禁制壁垒之上！
整个通天阁，这座传承了数万年的上古灵宝，都在这一击之下，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嗡鸣！
烟尘，弥漫。
一切，归于平静。
林玄丘呆呆地看着那个被轰出的人形大洞，身体微微颤抖。
结束了。
死了吗？
硬接化神大圆满的一掌，不可能有生还的希望。
这样一个万年不遇的怪物，就这样……陨落了？
一股难以言喻的惋惜和愤怒，涌上了他的心头。
姬苍玄缓缓收回手掌，背负在身后，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看着远处那弥漫的烟尘，静静地等待着。
许久。
一阵轻微的，骨骼摩擦的声音，从烟尘中传来。
“咔……咔嚓……”
林玄丘的眼睛，猛地瞪大。
他看到，一只沾满了鲜血和碎石的手，从那个镶嵌在墙壁里的人形坑洞中，缓缓伸了出来，抓住了墙壁的边缘。
然后，一个浑身是血，衣衫褴褛的身影，挣扎着，一步一步，从坑洞里，爬了出来。
是叶辰。
他此刻的模样，凄惨到了极点。
双臂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扭曲着，显然已经彻底废了。
胸膛上，一个清晰的掌印深深凹陷，几乎可以看到后面跳动的心脏。
他的嘴角，不断有鲜血涌出，气息萎靡到了极点。
但他，还站着。
他那双被鲜血染红的腿，依旧如同两根铁桩，死死地钉在地面上！
他抬起头，看向静室内的姬苍玄，那张血肉模糊的脸上，竟然咧开了一个狰狞的，疯狂的笑容。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缓缓地，挺直了自己那几乎要断裂的脊梁。
他迎着姬苍玄那深邃的视线，用一种沙哑，却充满了无尽挑衅的语气，一字一顿地开口。
“老……家……伙……”
“就……这……点……力？”
话音落下。
姬苍玄脸上的平静，终于被打破。
他先是愣住，随即，那张布满皱纹的老脸，绽放出了一个比阳光还要灿烂，还要疯狂的笑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震耳欲聋的狂笑声，响彻了整个天机阁的上空！
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紫金色的令牌，屈指一弹。
那令牌化作一道流光，精准地落入了叶辰的手中。
“拿着它！滚去疗伤！”
“从今天起，整个天机阁，除了禁地，任你横行！”
“老夫等着，一年之后，看你把那六大宗门，捅出一个多大的窟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