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
她张了张嘴,想说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起来吧。”
最终,她只是淡淡地,吐出了三个字。
陆非瑜看着陆夭夭那张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脸,心中,更是悔恨交加。
他知道,自己伤这个女儿,伤得太深了。
深到,她连一句“爹”,都不愿再叫了。
“夭夭,爹知道,爹以前,做了很多错事。”
他跪在冰冷的雪地里,涕泪横流。
“爹不是人!爹是畜生!”
“爹被那个贱人给蒙蔽了双眼,才会……才会那般对你。”
“你打我吧,你骂我吧!”
“只要你能消气,你就是要了爹这条命,爹也绝无半句怨言!”
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狠狠地,扇着自己的耳光。
那“啪啪”的声响,在寂静的郊外,显得格外的刺耳。
陆夭夭看着他,那双清澈的眸子里,依旧是那副古井无波的模样。
她没有上前去扶他,也没有开口阻止他。
她只是静静地看着,像是在看一出,与自己毫不相干的,闹剧。
【现在知道后悔了?】
【早干嘛去了?】
【你以为,几句廉价的道歉,和几个响亮的耳光,就能抹去,你曾经带给我的,那些伤害吗?】
【陆非瑜,你未免,也太天真了。】
她心中冷笑,面上,却连一丝多余的表情都没有。
一旁的燕惊鸿,将这一切,都看在眼里。
他看着陆夭夭那副故作坚强的模样,心中,没来由地,升起了一股疼惜。
他上前一步,走到陆非瑜的面前,声音冷得像冰。
“够了。”
“陛下念你,举报有功,才特赦你,返回京城。”
“不是让你在这里,上演苦肉计的。”
举报有功?
陆夭夭闻言,眉头微微蹙起。
她将目光,转向了燕惊鸿,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燕惊鸿看着她,缓缓地解释道。
“前几日,岭南那边,查获了一桩,地方官员,私吞赈灾粮款的大案。”
“而举报此案的,正是……你的父亲。”
“他将功折罪,陛下才法外开恩,免了他的流放之刑,准他,返回京城,戴罪立功。”
陆夭夭听完,心中,已然是了然。
【原来如此。】
【看来,我这个渣爹,在岭南那种地方,倒是学聪明了不少。】
【知道,想要活下去,就得……找个新的靠山。】
【只是,他这靠山,找得,未免也太巧了些。】
她将目光,再次落在了陆非瑜的身上,那眼神里,带上了几分审视。
“所以,你现在,是为谁办事?”
她开门见山地问道,声音里,不带一丝感情。
“是太子?还是……皇后?”
陆非瑜被她问得一愣,随即,又露出了一个苦涩的笑容。
“都不是。”
他缓缓地,从地上站了起来,那双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
“我现在,是为……陛下办事。”
“陛下?”
陆夭夭更是不解了。
“没错。”
陆非瑜点了点头,声音里,带着几分自嘲。
“陛下说,我虽然不是个好父亲,但……却是个有用的臣子。”
“他说,我这样的人,最适合,去做一些,见不得光的事情。”
“他让我在暗中,替他盯着太子和四皇子的一举一动。”
“做他,安插在他们身边的一颗……棋子。”
陆夭夭听着,心中,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
她怎么也没想到,皇帝竟然会……
竟然会用这种方式,来制衡自己的儿子!
他这是,连自己的亲生儿子,都不信任了吗?
帝王心术,果然是,深不可测。
“所以,你今日来找我,是想做什么?”
陆夭夭看着他,声音里,带上了几分警惕。
“是想让我,也帮你,一起做陛下的棋子吗?”
“不。”
陆非瑜摇了摇头,那张苍老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痛苦的表情。
“夭夭,爹知道,爹没有资格,再要求你做什么了。”
“爹今日来,只是……只是想看看你。”
“爹听说,你现在,过得很好。”
“被封了县主,还……还与燕大人定了亲。”
“爹……爹为你高兴。”
他说着,眼眶,又红了。
“爹只求你,日后,行事,定要万分小心。”
“这京城,是个吃人的地方。”
“尤其是……皇家。”
“千万,千万不要,陷得太深。”
他这番话,说得是情真意切。
仿佛,真的是一个,在为女儿担心的,慈父。
陆夭夭看着他,沉默了。
她不知道,他这番话里,有几分是真,又有几分是假。
或许,人在经历了生死之后,真的会……幡然醒悟?
又或许,这不过是,他为了博取自己的同情,而演的一出,新的戏码?
她看不透。
“我知道了。”
良久,她才缓缓地开口,声音里,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调子。
“若是没有别的事,我便先回去了。”
说完,她便不再多留,转身,便要离开。
“夭夭!”
陆非瑜突然叫住了她。
他看着她的背影,声音里,带上了一丝恳求。
“你……你还恨爹吗?”
陆夭夭的脚步,顿住了。
她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在雪地里,站了片刻。
然后,才缓缓地开口,声音轻得,像是一阵风,随时都会消散。
“不恨了。”
“因为,不值得。”
说完,她便头也不回地,坐上了马车,绝尘而去。
只留下陆非瑜一个人,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老泪纵横。
燕惊鸿看着那辆远去的马车,又看了看那个仿佛瞬间苍老了十岁的男人,那双深邃的凤眸里,闪过一丝复杂。
他上前一步,走到陆非瑜的身边,声音冷硬如铁。
“记住你的身份。”
“也记住,你今日,对她说的每一句话。”
“若是让本官知道,你敢利用她,或是伤害她。”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意。
“本官,会让你,生不如死。”
陆非瑜闻言,身体猛地一颤,连忙躬身告罪。
“下官……下官不敢!”
燕惊鸿没有再理会他,只是翻身上马,朝着那辆早已远去的马车,追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