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馄饨,燕惊鸿将陆夭夭送回了林府。
临别时,两人站在府门口,相顾无言。
夜色,愈发的深了。
只有那两盏红灯笼,还在不知疲倦地,散发着温暖的光。
“那个……”
还是陆夭夭,先打破了这份沉默。
“今日之事,多谢你了。”
“嗯。”
燕惊鸿淡淡地应了一声。
“早些歇息。”
说完,他便转身,准备离开。
“等等!”
陆夭夭突然叫住了他。
燕惊鸿的脚步,顿住了。
他回过头,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还有事?”
只见,陆夭夭从自己的脖子上,解下了那条早已被她体温捂热的围巾,递了过去。
那是一条很普通的,月白色的围巾,上面还绣着几株淡雅的兰花。
是她闲来无事时,自己绣着玩的。
“外面风大,你……你也多穿些。”
她的声音,很轻,很柔,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关心。
“别……别冻着了。”
燕惊鸿看着那条围巾,愣住了。
他那双深邃的凤眸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他没有接,也没有拒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
陆夭夭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脸颊上,飞起了一抹可疑的红晕。
“你……你不要就算了!”
她有些恼羞成怒地,便要将围巾收回来。
然而,她的手,还未收回,便被一只温暖的大手,给握住了。
燕惊鸿接过那条还带着她体温的围巾,动作,有些笨拙地,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柔软的触感,和那股淡淡的、属于少女的馨香,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了起来。
一股陌生的、却又并不讨厌的暖意,从他的心底,缓缓升起。
“多谢。”
他低声说道,那声音,沙哑得厉害。
说完,他便再也不看她一眼,转身,大步流星地,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那背影,怎么看怎么透着一股子……落荒而逃的仓促。
陆夭夭看着他离去的方向,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只被他握过的、仿佛还残留着他温度的手,嘴角,忍不住,微微上扬。
这个狗男人,还挺纯情。
……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是波澜不惊。
太子和四皇子,都被禁了足,闭门思过。
朝堂之上,倒是难得地,清净了不少。
林子昂和秦岚的婚事,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两家交换了庚帖,请了媒人,定了吉日,只等明年开春,便要举行大婚了。
林子昂也像是变了个人似的。
不再整日里游手好闲,斗鸡走狗。
反倒是,天天往秦家的演武场跑。
美其名曰,是去陪未婚妻练武,增进感情。
实则是,被秦岚按在地上,摩擦了一遍又一遍。
虽然每次回来,都是鼻青脸肿,叫苦不迭。
但那双眼睛里,却闪烁着,一种名为“幸福”的光。
陆夭夭看着他那副痛并快乐着的模样,只觉得一阵好笑。
看来,这世上,还真是一物降一物。
而她与燕惊鸿之间,也陷入了一种,更加微妙的关系。
他依旧会时不时地,以“路过”为名,出现在林府。
有时候,是送来一些,靖灵卫查到的,最新的案宗。
有时候,是送来一些,从西域来的,新奇玩意儿。
还有的时候,他什么都不送,只是默默地,坐在她的对面,看她画画,或是看书。
两人之间,话不多,却自有一股,说不出的默契,在缓缓流淌。
只是,关于那份“婚前协议”,和那个“一年的约定”,两人却都心照不宣地,再也未曾提起过。
仿佛,那是一个,谁也不愿去触碰的禁忌。
这日,陆夭夭正在暖阁里,研究着云裳庄春季的新款图样。
春喜从外面走了进来,手里还拿着一封信。
“小姐,是燕大人派人送来的。”
“哦?”
陆夭夭放下手中的画笔,接过那封信,打了开来。
信上的内容,很简单。
只有寥寥数语。
“明日午时,城外,十里亭。”
“有一样东西,要交给你。”
落款,是燕惊鸿那龙飞凤舞的签名。
“十里亭?”
陆夭夭看着那三个字,眼中闪过一丝疑惑。
【狗男人,又在搞什么鬼?】
【有什么东西,不能直接送到府里来吗?】
【非要搞得这么神神秘秘的。】
她心中虽然吐槽,但还是对着春喜吩咐道。
“去,备车。”
“明日,我们去会会他。”
第二天,陆夭夭如约,来到了城外的十里亭。
冬日的郊外,一片萧瑟。
只有那座孤零零的亭子,还傲然地,立在风雪之中。
燕惊鸿早已等候在那里。
他依旧是一身玄衣,身姿挺拔如松,仿佛与这片苍茫的天地,融为了一体。
他的身旁,还停着一辆,看起来极为普通的,黑色马车。
“燕大人。”
陆夭夭走上前去,对着他,微微福了一福。
“不知大人,约我来此,所为何事?”
“又有什么东西,要交给我?”
燕惊鸿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转过身,对着那辆黑色的马车,轻轻地敲了敲。
车帘,被缓缓地掀开。
一个瘦弱而又憔悴的身影,从马车里,走了下来。
当陆夭夭看清来人的面容时,整个人,都呆住了。
“爹?”
她难以置信地,看着眼前这个,头发花白,形容枯槁,穿着一身囚服的男人。
那不是她那个,被流放到了岭南的渣爹,陆非瑜,又是谁?!
他……他怎么会在这里?!
“夭夭……”
陆非瑜看着她,那双浑浊的眼睛里,瞬间就涌上了泪水。
他“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声音里,充满了无尽的悔恨和愧疚。
“我的女儿……”
“爹……爹对不起你啊!”
陆夭夭看着他,只觉得自己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想起了,前世的种种。
想起了,他为了柳姨娘母子,是如何地苛待自己。
想起了,他在陆家倒台之后,是如何地,将所有的罪责,都推到了自己的身上。
也想起了,他被流放时,那怨毒的、没有一丝亲情的眼神。
她以为,自己对他,早已是心如死灰,再无半分波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