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你这孩子，有什么不好意思说的！”
还是林舅舅看不下去了，一巴掌拍在他的后背上，替他说道。
“今天在将军府，那场面，可真是……”
林舅舅咂了咂嘴，似乎是在寻找一个合适的词来形容。
“真是……一言难尽啊！”
“怎么说？”
陆夭夭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我们一提亲，那秦大将军，二话不说就同意了。”
林舅舅绘声绘色地描述着。
“然后，他就让人，把秦姑娘给叫了出来。”
“说是，要让他们两个年轻人，自己见个面，说说话。”
“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春喜也凑了过来，一脸的八卦。
“那秦姑娘，一见到你表哥，二话不说，直接就把他给……拖到后院的演武场去了！”
“啊？！”
陆夭夭和春喜，都惊得张大了嘴巴。
“去演武场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
林舅舅一想到那个场面，就忍不住想笑。
“打了一架！”
“说是……要试试你表哥的身手，看看他，配不配得上自己！”
“结果呢？结果呢？”
春喜急切地追问道。
“表少爷他，没被打伤吧？”
“那倒没有。”
林舅舅摇了摇头，脸上露出了一个极其古怪的表情。
“你表哥他，从头到尾，就没还过手。”
“就那么站着，任由秦姑娘打。”
“拳头落在他身上，他连眉头都不皱一下。”
“最后，还是秦姑娘自己，打得手都红了，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然后，她就红着眼睛，问你表哥，为什么不还手？”
“你们猜，你表哥怎么说？”
“怎么说？”
陆夭夭也来了兴趣。
她还真没想到，自己这个看起来吊儿郎当的表哥，竟然还有这么硬气的一面。
“他说……”
林舅舅清了清嗓子，学着林子昂当时的语气，深情款款地说道。
“他说，‘我怎么舍得，动你一根手指头呢？’”
“哇！”
春喜当场就发出了少女般的惊叹声，双手捧心，满眼都是小星星。
“表少爷他好会啊！”
陆夭夭听了，也是忍俊不禁。
【可以啊，表哥。】
【没想到你这榆木疙瘩，关键时刻，还挺会说情话的。】
【这招苦肉计加甜言蜜语，简直就是绝杀啊。】
“然后呢？”
她看着早已羞得无地自容的林子昂，继续追问道。
“秦姐姐听了这话，是什么反应？”
“还能是什么反应。”
林舅舅笑道。
“当场就……就哭了。”
“一边哭，一边捶你表哥的胸口，说他是个大傻瓜。”
“那场面，啧啧，真是……闻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我跟你秦伯伯两个大男人，在旁边看着，都觉得有些……牙酸。”
“爹！”
林子昂终于忍不住了，跺着脚抗议道。
“您就别说了！”
“再说，我……我就不活了！”
说完，他便捂着脸，头也不回地，冲出了厨房，落荒而逃。
看着他那狼狈的背影，厨房里，爆发出一阵善意的哄笑声。
……
另一边，回到靖灵卫衙门的燕惊鸿，心情却不怎么美妙。
他坐在那张宽大的紫檀木书案后，手里拿着一卷案宗，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他的脑海中，反反复复，回响着的，都是林舅舅那句兴高采烈的话。
“亲家公。”
这个词，像一根细小的针，轻轻地，却又执着地，刺着他的心。
他想起了今日，在林府厨房里，看到的那一幕。
陆夭夭穿着一身简单的家常衣裳，脸上沾着一点白色的面粉，正眉眼弯弯地，跟她的丫鬟说笑着。
灶膛里的火光，映着她那张白皙的小脸，让她整个人，都笼罩在一种温暖而又柔和的光晕里。
那一刻的她，不像是什么福安县主，也不像是什么能搅动朝堂风云的幕后推手。
她就像是……
就像是一个最最普通的邻家姑娘，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属于家的味道。
而那碗腊八粥，甜而不腻，软糯香滑。
那份温暖，从舌尖，一直蔓延到胃里，再到四肢百骸。
驱散了他身上，常年累积的、深入骨髓的寒意。
燕惊鸿的指尖，无意识地，在冰冷的桌面上，轻轻地敲击着。
他又想起了，林子昂穿着那身刺眼的大红喜服，满脸羞涩，却又难掩幸福的模样。
提亲。
成婚。
这些于他而言，曾经是那般遥远而又陌生的词汇。
在这一刻，却变得异常的清晰起来。
他下意识地，从怀中，取出了一个早已被他体温捂热的锦囊。
打开锦囊，里面没有金银珠宝，也没有什么奇珍异玩。
只有一张……
一张折叠得整整齐齐的宣纸。
他缓缓地，将那张宣纸，打了开来。
上面，是陆夭夭那娟秀而又带着几分锋芒的字迹。
那是一份……
一份婚前协议。
“一年之后，若是我们觉得，彼此合适，那便再谈婚嫁之事。”
“若是不合适……”
燕惊鸿的目光，落在了那句“若是不合适”上，久久没有移开。
他记得，当初签下这份协议的时候，他的心里，是充满了不屑和讥诮的。
他觉得，这个女人，不过是在玩一些无聊的、欲擒故纵的把戏。
所谓的“婚前考察期”，不过是她为了自保，想出的缓兵之计。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真的，将这份荒唐的协议，当一回事。
可是现在……
燕惊鸿的眉头，紧紧地蹙了起来。
他抬起头，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又飘起了雪花。
距离那一年的约定，只剩下……不到半年了。
这半年里，发生了太多的事情。
他看着她，从一个任人欺凌的陆家弃女，一步一步，变成了如今这个光芒万丈的福运县主。
她聪明，狡黠，睚眦必报。
她也善良，心软，护短得厉害。
她像一个谜，一个矛盾的集合体。
让他捉摸不透，却又……忍不住，想要靠近。
这种感觉，很陌生，也很危险。
对于一个习惯了掌控一切的靖灵卫指挥使来说，这是一种……失控的信号。
“大人。”
一个下属的声音，从门外响起，打断了他的思绪。
“宫里来人了，陛下……召您即刻进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