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公府的案子,像一颗巨石投入京城这潭深水,激起了滔天巨浪,却也很快便归于平静。
周博彦被定了死罪,秋后问斩。
英国公府也因此案元气大伤,闭门谢客,从此一蹶不振。
失踪的柳如烟,在英国公府的一处别院地窖里被找到。
人虽然没死,却也因受了惊吓,变得疯疯癫癫,见人就喊“有鬼”。
礼部尚书一夜白头,心灰意冷之下,只得告老还乡,带着唯一的女儿回了江南老家。
一桩悬案,就以这种令人唏嘘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陆夭夭对此,倒是乐得清静。
她总算是过了几天安生日子,每日里不是去云裳庄查查账,就是和张妙仪一起,研究着新款式的冬衣。
偶尔,也会收到隔壁那位“好邻居”派人送来的一些奇奇怪怪的东西。
陆夭夭看着那些东西,觉得有些头疼。
【狗男人,这是把我当成预备役锦衣卫在培养吗。】
【我的人生理想,是当个吃喝不愁、坐等收租的平平无奇包租婆,不是去诏狱里跟人玩真心话大冒险啊。】
她虽然嘴上念叨,但心里,却泛起了一丝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甜意。
这日,她正和张妙仪躲在云裳庄三楼的雅间里,一边烤着火,一边对着新画的设计图指指点点。
一个林府的小厮,却神色古怪地前来通报。
“县主,燕……燕府的老夫人,派人送来了请柬。”
“说是今夜府中设家宴,特邀您过府一叙。”
家宴。
陆夭夭和张妙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一丝不解。
“家宴。鸿门宴吧。”
张妙仪撇了撇嘴,拿起一块栗子糕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道。
“你那个未来婆婆,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上次寿宴,她不是还挺喜欢你的吗。怎么又搞这么一出。不会是想给你个下马威吧。”
陆夭夭看着那封制作精美的请柬,心中也是一片茫然。
她这位未来的婆婆大人,心思深沉,行事作风与燕惊鸿如出一辙,实在是让人看不透。
不过,既然是长辈相邀,她也不好推辞。
当夜,陆夭夭便换上了一身得体的衣裙,提着一份精心准备的薄礼,走进了那座让她有些印象的燕府。
与上次寿宴时的热闹非凡不同,今夜的燕府,显得格外清净。
没有宾客,没有喧哗,只有几盏灯笼,在寒风中,散发着温暖的光。
燕老夫人早已等候在正厅,她今日没有穿那身威严的诰命服,而是换上了一身家常的暗紫色褙子,头发也只是简单地挽了个髻。
看起来,倒像个寻常人家的慈祥主母。
只是,那双凤眼里,依旧闪烁着让人不敢直视的光。
“夭夭来了,快,到我这里来坐。”
她一见到陆夭夭,便亲切地对着她招了招手,脸上带着和蔼的笑。
陆夭夭连忙上前行礼,姿态谦卑得不能再谦卑。
“夭夭见过老夫人。”
“还叫老夫人。”
燕老夫人故作不悦地板起了脸,语气里带着一丝嗔怪。
“你与惊鸿的婚事,已是板上钉钉,早晚都是一家人,这称呼,也该改一改了。”
陆夭夭的脸,瞬间红了,像被煮熟的虾子。
她低着头,声音很小,几乎听不见。
【来了来了,大型认亲现场。】
【好尴尬,脚趾已经开始施工,准备抠出一座紫禁城了。】
“怎么,不愿意。”燕老夫人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笑意。
“不……不是……”
陆夭夭深吸一口气,依旧有礼地推辞道。
“只是现在于礼不合。”
“哎,好孩子。”
燕老夫人满意地点了点头,拉着她的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嘘寒问暖。
那亲热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燕老夫人的亲闺女。
两人正说着话,一个身影,从门外走了进来。
是燕惊鸿。
他今日也难得地没有穿那身吓人的飞鱼服,而是换上了一身月白色的常服。
少了几分平日里的肃杀之气,多了几分世家公子的清冷矜贵,帅得让人腿软。
他看到陆夭夭,那双深邃的凤眸中,眼中难得有温柔。
“母亲,陆县主。”
他对着两人,微微颔首,算是打了招呼。
“回来了。”
燕老夫人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去,把手洗了,准备开饭。”
那语气,就像是在吩咐一个寻常人家的儿子。
燕惊鸿没有不耐,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身去了偏厅。
陆夭夭看着眼前这副景象,心中有些恍惚。
她第一次看到,那个在外人面前冷若冰霜、杀伐果断的活阎王,竟然也有如此接地气的一面。
晚膳,设在暖阁里。
菜色很简单,就是些寻常的家常菜,四菜一汤,却做得极为精致,色香味俱全。
饭桌上,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
燕老夫人一边为陆夭夭夹着菜,一边絮絮叨叨地讲着燕惊鸿小时候的糗事。
“夭夭啊,你是不知道,惊鸿这孩子,打小就主意正,不爱说话,跟个闷葫芦似的。”
“三岁的时候,别家孩子还在玩泥巴,他就能一个人,对着一盘棋,坐上一整天,跟入定了一样。”
“五岁那年,我带他去庙里上香,他看到人家武僧练功,回来之后,就非要去学武。”
“我拗不过他,只能给他请了师父。”
“谁知他这一学,就入了迷,整日里舞刀弄枪的,把自己搞得跟个小老头似的,一点都不可爱。”
她一边说,一边还嫌弃地瞥了自己那没什么表情的儿子一眼。
燕惊鸿只是安静地吃着饭,对于自己母亲的“揭短”,早已是习以为常,连眉毛都没动一下。
陆夭夭听得是津津有味,时不时地还配合着发出一两声惊叹。
她看着眼前这个虽然嘴上嫌弃,但眼神里却充满了慈爱的美妇人,和那个虽然没什么表情,但嘴角却微微上扬的男人,心中那块因戒备而结成的坚冰,仿佛又融化了一角。
这……就是家的感觉吗。
就在这气氛变得有些温馨之时,燕老夫人却话头一转,提起了另一件事。
“对了,夭夭。”
她的声音,变得有些认真,眼神也锐利了起来。
“我听说,你与太子妃,最近走得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