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当标志着下工的刺耳汽笛声终于响起时，小雨点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摇摇晃晃地随着人流挤出厂房大门。
他的脸色依旧苍白，但那双眼睛里，却似乎比往日多了一丝微弱的亮光。
不知是不是因为下工后有了明确的盼头，还是昨晚那顿难得的饱饭确实补充了些许力气。
他感觉今天这漫长的十多个小时，似乎没有以往那么难以熬过。
走出厂区，他和刘天硕不约而同地，再次走向了昨天那个路口。
果然，远远地，他们就看到了狂龙帮那几个人熟悉的身影，以及站在餐车旁那个气质与众不同的蒙向。
蒙向也看到了他们，脸上露出温和的笑容，主动打招呼：“下班了？来得正好，快过来吧！今天是馄饨。”
馄饨？
那是什么？
小雨点心里冒出疑问，但他更关心另一个问题。
他怯生生地走上前，仰头小声确认：“还是……免费的吗？”
“当然！”蒙向笑着，利落地盛了满满一碗热气腾腾的馄饨，递到他面前。
他选择饺子和馄饨这类食物，正是看中它们兼具主食、汤水、菜肉，营养相对全面，而且食用方便，很适合这些营养不良的孩子。
“多谢……”小雨点小心翼翼地接过那只温热的碗，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暖意。
在他身后，已经有一些胆大的孩子开始学着排队，眼巴巴地望着餐车。
站在一旁的刘天硕，看着小雨点捧着碗小口吹气，嗅着空气中弥漫的食物香气，忍不住悄悄咽了口唾沫。
真的好香啊！
但他知道规矩，昨天就有人问过，这些免费餐食只提供给孩童，大人是没有份的。
见小雨点安然无恙地开始吃东西，刘天硕放下心来，转身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他注意到不远处另一个摊位前聚集了黑压压的一片人，传来乱哄哄的喧闹声。
“水！干净的水，只要一毛钱一斤！”
“什么？一毛？真的假的？炎魔帮那边可是要两块！”
“是狂龙帮的人在卖……”
“狂龙帮？他们卖的水……能喝吗？”有人充满怀疑。
“据说能喝！还有人说是甜的！”
“我不信，天上还能掉馅饼？”
“他们连小孩的免费晚饭都搞了，卖个便宜水有啥好骗人的？你不买我去买了，别挡道！”
“等等……我……我也买！有便宜不占是王八蛋！”
刘天硕听着这些嘈杂的议论，心里也翻腾起来。
说实话，他对狂龙帮同样缺乏信任。
但是……一毛钱一斤的干净水，这个价格的诱惑力实在太大了！
人不吃饭，没有力气。但是人不喝水，真的会死。
他每天五块钱的薪水，光是购买维持生命的净水就要花掉两块，还要拿出一块来购买“父亲”强调必须服用的维生素d。
在这终年不见阳光的环境下，缺乏维生素d会引发严重的疾病。
剩下的两块钱，才能勉强用来支付那简陋的住宿费和购买最低限度的食物。
他活得小心翼翼，甚至不敢生病，因为一旦无法上工，等待他的就是渴死或饿死的结局。
尤豫再三，对生存的渴望还是压过了疑虑。
他跟着骚动的人群，走到了那个被围得水泄不通的摊位前。
果然看到三个狂龙帮的人正在忙碌，带头那个光头脑袋上纹着张牙舞爪的“飞龙”，另外两个低头舀水时，能清淅看到他们后颈上刺着的“三”和“四”。
“别挤！都他妈别挤！”飞龙被汹涌的人群推搡得心烦意乱，忍不住勃然大怒，吼声如同炸雷。
“再挤老子一桶水都不卖了！都他妈给老子排队去！谁不排队滚蛋！”
他这一发火，身上那股混不吝的煞气顿时镇住了场面。
拥挤的人群这才不情愿地、乱哄哄地开始蠕动，勉强排成了一条歪歪扭扭的长队。
刘天硕地站到了队尾，心中依旧充满了不真实感。
当队伍终于蠕动到刘天硕面前时，他清楚地看到了飞龙身前身后摆放着的几个大铁桶。
桶里的水在昏暗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澈透明，与他平日里费尽心思过滤、沉淀后依然带着杂质和异味的饮用水截然不同。
“听着！今天一人限购三斤！”
飞龙一手抓着一把零钱，另一只手不耐烦地伸向刘天硕，语气冲得很，“要多少？快点！”
“我买三斤！”刘天硕连忙说道。
“容器呢？拿出来！”飞龙皱着眉催促。
“我……我只有这个。”刘天硕赶紧从怀里掏出一个锈迹斑斑的铁皮水壶，这是他每天上工时装水用的，容量有限。
飞龙瞥了一眼那最多只能装一斤多点的小壶，眉头皱得更紧了：“就这么个小玩意儿？剩下的你打算怎么办？现场给我喝掉？”
“喝……喝掉也行！”刘天硕只是略一思索便立刻答应。
多出来的水喝进肚子里，总比浪费掉好，何况他今天为了省钱，在厂里本就没敢多喝水。
“三毛钱！”飞龙不再罗嗦，用一个大铁瓢从桶里舀了满满一瓢水，递了过去，另一只手直接摊开要钱。
刘天硕赶紧数出三毛钱递过去，然后双手接过那沉甸甸的一瓢水。
他先是小心翼翼地将水壶灌满，拧紧盖子，珍重地收好。
接着，他双手捧起铁瓢，仰起头，“咕咚咕咚”地大口喝了起来。
水流涌入干渴的喉咙，带来一阵前所未有的舒畅。
这水……竟然真的没有丝毫土腥味或其他怪味，干净得不可思议，甚至隐隐透着一丝天然的清甜，与他以往喝过的任何“净水”都不同。
他一口气将瓢里剩下的近两斤水喝得一滴不剩，意犹未尽地抹了抹嘴，甚至觉得肚子都有些发胀，却莫名地感到一种难得的满足。
“喝完了就赶紧让开！别挡着后面的人！”
飞龙一把夺回铁瓢，没好气地驱赶他，脸上写满了“别眈误老子做生意”的不耐烦。
指望狂龙帮这样的人能有好脸色、好语气，那确实是痴心妄想了。
刘天硕识趣地抱着装满的水壶，迅速退到了一边，给后面焦急等待的人让出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