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198年 汉高帝九年 农历十月下旬至十一月
长安的深秋,比北地多了几分湿润与阴冷。未央宫高耸的宫墙隔绝了市井的喧嚣,却隔绝不了权力的暗流。靖王李凌下榻的诸侯邸舍,虽宽敞华丽,侍从如云,却更像一座精致的牢笼。他知道,自踏入长安的那一刻起,自己便已成为这盘巨大棋局中的一枚关键棋子,每一步都需慎之又慎。
首次觐见后的日子,李凌过得异常忙碌而谨慎。他严格按照礼制,依次拜访了丞相萧何、太尉灌婴等位列三公的重臣。拜访萧何时,气氛尚算融洽。这位开国丞相虽年事已高,但目光依旧锐利,言谈间多涉及钱粮赋税、郡国治理等实务,对李凌在北地推行军功授田、安抚羌胡的举措表示了有限度的赞赏,但也委婉提醒“边事虽急,然朝廷纲纪、天下赋税乃根本,不可偏废”。李凌恭敬聆听,表示谨记教诲,言辞间丝毫不提兵权或求援之事,只强调北地军民忠于王事、期盼朝廷早日平定边患。与太尉灌婴(与北地将领灌婴同名,乃朝廷重臣)的会面则更为微妙。灌婴身为武将,更关心匈奴动态,详细询问了左贤王部的兵力、战法以及北地军的布防情况。李凌据实以告,但涉及核心军机处,则巧妙以“此乃周勃、高顺等具体负责,臣入朝日久,最新战报或有不详”为由略作遮掩,既显示了坦诚,又守住了底线。他深知,朝廷的太尉,与北地的灌婴将军,虽同名,却各为其主,立场未必一致。
更多的“拜访”则是不请自来。吕氏外戚的成员、与吕雉亲近的宦官、乃至一些手握实权的少府、卫尉官员,纷纷以各种名目前来探访。有的直接示好,暗示只要靖王在朝堂上支持太后决策,日后富贵不可限量;有的则旁敲侧击,打听北地军的真实实力和李凌对某些敏感朝政(如部分功臣封地调整、吕氏子弟升迁等)的看法。对此,李凌始终秉持“边将不预朝政”的原则,态度谦和,言辞谨慎。对于拉拢,他示以对陛下和太后的绝对忠诚,表示一切听从朝廷安排;对于打探,他则多以“臣久在边陲,孤陋寡闻,不敢妄议中枢”为由推脱。他像一块浸水的牛皮,柔软却坚韧,让各方势力感觉似乎可以拉拢,却又始终无法真正抓住其把柄。
【系统提示:宿主深陷长安政治漩涡,应对各方势力拉拢与试探,政治智慧与定力经受严峻考验… 宿主状态:保持高度警觉,以谦恭守拙的姿态周旋于各派之间,坚守边将本分,避免卷入核心冲突,策略运用娴熟… 系统货币稳定…】
这一日,宫中传出旨意,皇太后吕雉将在长乐宫设宴,款待入朝的靖王及部分宗室勋贵。这显然不是一次简单的饮宴。宴会当日,长乐宫灯火通明,丝竹悦耳。吕雉端坐主位,虽隔着珠帘,但其威严气场弥漫整个殿堂。年幼的皇帝刘盈坐于其侧,显得有些拘谨。席间,吕雉态度颇为和蔼,询问了李凌一路见闻、北地风物,甚至关心起王妃刘玥和两个幼子的情况,言语间颇有长辈关怀之意。李凌一一恭敬作答,感谢太后挂念。
酒过三巡,吕雉话锋一转,看似随意地问道:“靖王久在边关,熟知兵事。如今匈奴猖獗,朝中对于征伐之事,颇有争议。有言当集结大军,出塞决战,一劳永逸者;亦有言当谨守关隘,以和亲财物羁縻者。靖王以为,何策为上?”
瞬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凌身上。这是一个极其敏感的问题,无论支持哪一方,都可能得罪另一方,甚至被解读为对当前朝廷政策(可能倾向于保守)的不满。
李凌放下酒杯,沉吟片刻,从容奏对:“太后明鉴。匈奴之患,确为心腹大患。然用兵之道,在于审时度势。我大汉立国未久,民生待复,国库未盈,若贸然兴数十万之师,深入不毛,胜负难料,纵胜亦恐国力大损。然若一味退让,示弱于敌,则胡虏贪得无厌,边患永无宁日。”他先分析了利弊,接着道:“故臣以为,上策当是‘外示羁縻,内修战备’。一面可遣能言善辩者,与匈奴虚与委蛇,暂缓其锋;一面则加紧练兵积谷,巩固边塞,待国力强盛,时机成熟,再图犁庭扫穴之举。当下之急,在于稳守现有边郡,挫敌锐气,使彼知我大汉不可轻侮。至于最终是战是和,何时战,如何战,皆需陛下、太后圣心独断,臣一介边将,唯知效死力以守疆土而已。”
这一番话,既指出了全面开战的风险和一味求和的弊端,提出了一个看似稳妥的中间策略,又将最终决策权恭敬地交还给了吕雉,充分表达了对中枢权威的尊重。吕雉听罢,微微颔首,未再深究,转而谈论起其他话题。李凌心中暗松一口气,知道又过了一关。他注意到,席间一些主张积极出击的将领面露失望,而一些倾向保守的大臣则微微点头。
然而,长安的暗流涌动,远不及北地传来的烽火令人揪心。每隔几日,便有加密的军报通过秘密渠道送至李凌手中。情况不容乐观。匈奴左贤王部主力围攻云中郡治云中城已近一月,守军伤亡惨重,城防多处破损,岌岌可危。雁门郡大半已沦陷,匈奴游骑肆意劫掠。灌婴(北地将领)所部虽竭力袭扰,焚毁了一些粮草,小有斩获,但面对数万敌军,犹如杯水车薪,无法扭转战局。周勃的来信则提到,北地东部边境压力骤增,已发现小股匈奴骑兵试图渗透,都被高顺率军击退,但气氛空前紧张。军报末尾,周勃委婉提及,军中将士见王爷久离镇所,而朝廷援军迟迟未至,难免有焦虑议论之声。
每一份军报都像一块巨石压在李凌心头。他仿佛能听到北地将士在寒风中拼杀的呐喊,能看到边境百姓在铁蹄下流离的惨状。他多次上书朝廷,恳请速发援兵,言辞一次比一次恳切,甚至引经据典,陈述边关失守对社稷的危害。然而,朝廷的回复总是“已命有司筹措”、“旦夕即发”,却始终不见实质性动作。李凌明白,朝廷内部的权力博弈、粮草调配的困难、以及对是否与匈奴全面开战的犹豫,都拖延着援军的脚步。他身在长安,空有靖王之尊,却对千里之外的战局无能为力,这种煎熬,远比面对朝堂上的明枪暗箭更甚。
十一月,长安落下初雪。洁白的雪花覆盖了城市的喧嚣,却掩盖不了暗处的涌动。一位与李凌有旧、如今在宫中担任闲职的宗室老人,在一次私下会面中,借着酒意,低声告诫李凌:“王爷,长安非久留之地啊。太后……心思难测。您手握重兵,久镇边陲,如今滞留京师,恐非吉兆。还是早作打算,寻个由头,请归北地为上。”
李凌心中凛然,他何尝不知其中风险。但此时若主动请求离京,反而可能引起吕雉的猜忌,认为他心怀异志。他只能按下焦躁,更加低调行事,除了必要的朝会和礼仪活动,深居简出,尽量减少与外界的接触,同时通过一切可能渠道,打探朝廷对出兵一事的真实进展和吕雉对自己的最终态度。
夜色深沉,李独立于邸舍院中,望着漫天飞雪,思绪却飞回了北地。他想到了狄道城头迎风猎猎的王旗,想到了周勃、高顺、灌婴等忠心耿耿的部下,想到了王妃刘玥和两个年幼的儿子。他知道,他必须保持足够的耐心和智慧,在长安这盘棋局中存活下来,并且找到机会,重返那片需要他守护的土地。眼前的雪,冰冷刺骨,但他心中的信念,却如同暗夜中的火种,未曾熄灭。他必须等,也必须争。
【史料记载】
(第二百四十一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