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词从他嘴里说出来,带着一种笨拙又真挚的可爱。
黎书禾忍不住笑了,心里甜丝丝的。
她重新闭上眼睛,感受着阳光的暖意,耳边是他偶尔再次响起的、断断续续的口琴声,还有女儿在不远处和邻居孩子玩耍的嬉笑声。
这一刻,岁月静好,莫过于此。
然而,平静的日子底下,也潜藏着不易察觉的暗流。
随着宋祈年正式履职副团长,他的工作明显忙碌起来。
开会、下连队检查、组织训练……在家的时间变得不规律。
有时深夜才回来,身上带着一身寒气;有时天不亮就要出门,黎书禾只能在半梦半醒间,感受到他落在自己额头上的、轻如羽毛的吻。
黎书禾理解他,也支持他,但孕期的情绪总是敏感而脆弱。
偶尔在夜深人静时,摸着身边空荡荡的枕头,她也会感到一丝难以言说的孤单和委屈。
但她从不说出口,只是在他难得早归时,更加细心地准备他爱吃的饭菜,将家里打理得井井有条,不让他为家事分心。
这天傍晚,宋祈年打电话回来,说晚上有紧急会议,不回来吃饭了。
黎书禾看着桌上已经做好的、他最爱吃的红烧带鱼,心里微微有些失落,但还是语气平静地叮嘱他再忙也要记得吃饭。
挂了电话,她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点,便坐在灯下继续织那件快完成的小毛衣。
曾诗英看在眼里,叹了口气,坐到她身边。
“书禾,心里不好受了吧?”婆婆的声音温和而了然。
黎书禾织毛衣的手顿了顿,轻轻摇头:“没有,妈,他工作忙,我理解的。”
“理解归理解,可这心里头,哪能真的一点不惦记、不委屈?”
曾诗英拉过她的手,轻轻拍着,“妈是过来人,都懂。当年他爸也是这样,一年到头在部队,家里大事小情都指望不上。有时候啊,这心里憋闷得慌,就自己偷偷抹眼泪。”
黎禾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婆婆。她很少听婆婆提起公公在世时的事情。
“可后来我也想通了。”曾诗英的眼神悠远,“他们是军人,肩上是国家,是成千上万的家庭。咱们守好这个小家,不让他们有后顾之忧,就是在支持他们,也是在为国家做贡献。这军功章啊,有他们的一半,也有咱们的一半。”
婆婆的话语朴实,却带着一种历经岁月沉淀的智慧和力量。
黎书禾心中的那点委屈,仿佛被这温和的话语悄然抚平了。她点了点头:“妈,我知道了。”
夜里十点多,黎书禾已经睡下,迷迷糊糊中,听到门外传来熟悉的、刻意放轻的脚步声。
她睁开眼,看到宋祈年推门进来,带着一身室外的寒凉。
他看到她醒了,有些歉疚:“吵醒你了?”
“没有,我也刚醒。”黎书禾撑着手臂想坐起来。
“别动。”宋祈年快步走过来,按住她的肩膀,自己则在床边坐下。他没有开灯,就着窗外透进的月光,仔细端详着她的脸,眉头微蹙,“脸色怎么有点白?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没有,就是有点困。”黎书禾摇摇头,看着他疲惫却满是关切的眼神,白天那点小小的失落早已烟消云散,“你吃饭了吗?厨房里还温着粥。”
“吃过了,在食堂吃的。”宋祈年说着,伸手轻轻覆上她的小腹,“今天他乖不乖?有没有闹你?”
他的手掌温暖,带着令人安心的力量。黎书禾将手覆在他的手背上,柔声道:“很乖,就是下午动了几下,像是在伸懒腰。”
宋祈年的嘴角弯起温柔的弧度,俯下身,将耳朵贴在她隆起的腹部,仔细聆听着。
虽然现在还听不到什么胎动,但他却乐此不疲。
“今天开会,主要是讨论开春后的野外驻训方案。”他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忽然低声说道,像是在对未出世的孩子说话,又像是在对妻子倾诉,“任务重,时间紧,可能……年后没多久,就要带队下去了。”
黎书禾的心微微一沉。野外驻训,少则一两个月,多则小半年,而且条件艰苦。她下意识地摸了摸肚子,算算时间,那时孩子应该还没出生。
“要去多久?”她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初步计划是三个月。”宋祈年抬起头,在黑暗中看着她,眼神里充满了歉疚和不舍,“书禾,我……”
“去吧。”黎书禾打断他,伸手抚平他眉心的褶皱,“工作重要。我和孩子在家等你。妈也在,没事的。”
她说得云淡风轻,仿佛这只是一次普通的出差。
但宋祈年知道,这背后意味着什么。
他紧紧握住她的手,千言万语堵在胸口,最终只化作一句:“辛苦你了。”
夫妻二人在黑暗中静静相拥,月光将他们的影子投在墙上,依偎在一起,无声地诉说着彼此的理解和支持。
临近年关,营区里的年味渐渐浓了起来。
家属院门口挂起了红灯笼,服务社里也开始供应凭票购买的带鱼、花生、瓜子等年货。
曾诗英开始张罗着扫尘、蒸馒头、炸丸子,黎书禾也挺着肚子,力所能及地帮着打打下手。
宋祈年依旧忙碌,但只要能抽出身,他总会尽量赶回家,陪着妻子散步,或者带着女儿去服务社采购年货。
他还特意抽空,去市里的百货大楼,给黎书禾买了一件时兴的枣红色呢子大衣,虽然黎书禾嗔怪他乱花钱,但眼里的欢喜却藏不住。
腊月二十八这天,宋祈年终于有了完整的假期。
一家人决定,按照之前的约定,去监狱探望宋淇。
出发前,曾诗英显得格外紧张,一遍遍地检查着带给大儿子的东西——新做的棉衣棉裤、他爱吃的酱菜和点心、还有几本她认为能让人“静心”的书籍。
黎书禾细心地帮婆婆整理着衣领,轻声安慰:“妈,别担心,大哥他会明白的。”
宋祈年开着团里配的吉普车,载着母亲和妻子,驶向市郊。
车里的气氛有些沉闷,连活泼的宋曦都似乎感受到了什么,乖乖地坐在妈妈身边,看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枯黄田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