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揭发有功”,8号索性将批斗大会的筹备权丢给了夏雯雯。
夏雯雯正想在8号面前露脸,便把这事当成了向上爬的梯子,这两天忙得几乎没合眼。
到了第三天清晨,三辆大卡车驶上街头。
货箱里站满了挎枪的蓝工装,手里拿着喇叭:“广大革命群众注意!今日午时,城心广场召开大会——”
车斗两侧挂满了大字报,夏浅浅的名字更是被红笔打了个叉,看着格外刺眼。
街坊们都被这动静吸引,走出家门围拢过来。
“夏浅浅?是夏家那个养女不?”有人踮着脚问。
“听说偷了夏家金条,还资助反革命呢!”旁边立刻有人接话,声音压得低低的,“蓝工装手里有帐本,说是铁证!”
“那得去看看!”
人群象滚雪球似的越聚越多,等车开到十字街口,就被密密麻麻的人群堵得寸步难行。
“让让!都让让!”蓝工装跳落车,有边喊着一边硬生生在人群中挤出一条路。
会场上早已人头攒动,夏雯雯穿着一身簇新的蓝布工装,手里攥着喇叭,站在台侧维持秩序。
突然,人群后方传来一阵骚动。
“8号首长来了!”不知是谁喊了一声,原本嘈杂的广场瞬间安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呼喊:“欢迎首长!欢迎指挥部同志们!”
口号声震得人耳膜发疼,不少人踮着脚往前挤。
8号在一众蓝工装的簇拥下,缓步穿过人群。他微微扬起下巴,目光扫过一张张激动的脸,对这“万众拥护”的场面十分满意,微微颔首。
“向革命同志们致敬!”他身边的副官突然高喊。
“首长万岁!革命万岁!”群众立刻跟着喊,掌声像暴雨般砸下来,8号在这沸腾的声浪中走上主席台。
他来到主席台中央,那里摆着张铺着红布的长桌,桌上放着话筒、帐本。
8号站定,目光如鹰隼般扫过台下黑压压的人头,缓缓抬起右手,向下压了压。
那震耳欲聋的呼喊和掌声瞬间平息下来,只剩下风吹动横幅的“哗啦”声,和远处隐约传来的口号广播。
“各位同志们,乡亲们。”8号终于开口,声音通过话筒传遍整个广场,带着金属摩擦般的冷硬,“在开会之前,我们先向为革命事业牺牲的先烈们,致敬!”
他率先垂首,台下群众愣了愣,随即纷纷跟着低下头,夏雯雯立刻按下录音机按钮歌声骤然响起,旋律在空旷的广场上回荡,带着一种肃杀的悲壮。
等到歌曲收尾,8号猛地睁开眼,声音陡然拔高:“先烈们用鲜血换来的江山,绝不容许被人沾污!今天,我们就要在这里,批斗阶级敌人!”
“打倒夏浅浅!”夏雯雯第一个尖叫起来,手里的喇叭差点戳到自己脸。
“打倒夏浅浅!”台下的蓝工装跟着喊,声音整齐划一。
见气氛已被烘托得差不多了,8号朝台下使了个眼色,立刻有四个蓝工装押着夏浅浅等人上了台。
夏浅浅被推搡着上台,她没有看台上狞笑的夏雯雯,也没有看8号冰冷的脸,反而飞快地在人群中查找起来。
没有。
直到视线掠过广场边缘那排卖糖画的摊子,没见到陆铮的身影,她悬了一上午的心,才终于微微落下。
“大家都看好了!”夏雯雯突然抢过话筒,“她就是夏浅浅!偷走家里金条资助反革命——”
她的话还没说完,台下突然起了一阵小小的骚动。
之前夏家真假千金的事闹得满城风雨,如今见到两人都在台上,窃窃私语声从四处传来。
夏雯雯将这一切看在眼里,心里不禁暗恨,都到这份上了,这群蠢货竟然还在同情夏浅浅!
她猛地转身,对着人群厉声道:“都看清楚!这才是她的真面目!表面装得善良,背地里却干着挖革命墙角的勾当!”
她一边说一边朝人群里使了个眼色。
人群中立刻窜出几个穿着短打的汉子,手里攥着烂菜叶和臭鸡蛋,正是她提前安排好的“群众代表”。
“打死夏浅浅!”三角眼带头喊,其他几人立刻跟着起哄,鸡蛋、烂菜叶、带着馊味的窝头如雨点般砸向夏浅浅,而她却依旧挺直的脊梁。
夏雯雯被气得浑身发抖——她要的不是沉默,是崩溃!她要看夏浅浅跪在地上哭着求饶!
“赶紧交代罪行!”夏雯雯大声喊道。
“交代罪行!交代罪行!”她提前安排好的几个“托儿”立刻跟着喊,周围不明真相的群众被这阵仗裹胁,也稀稀拉拉跟着喊道。
夏浅浅却突然笑了。
“你想让我交代?”她声音不高,却压过了周围的口号声,“交代你夏家怎么倒卖军火?还是交代你爹当年怎么把工厂的机器偷偷运给日本人?”
夏雯雯脸色骤变:“你胡说八道什么!”
她急于给夏浅浅定罪,竟忘了保持距离,猛地向前冲了两步,几乎要贴到夏浅浅脸上,“到了这个时候还敢血口喷人?我看你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夏浅浅等的就是这一刻,她攒足了劲儿,一巴掌抽了过去。
夏雯雯被打得偏过头去,手里的喇叭掉在地上,里面还在断断续续地播放着口号,显得格外滑稽。
夏雯雯懵了,足足过了三秒才反应过来,尖叫着就要扑过去:“夏浅浅,我杀了你!”
可她还没靠近,夏浅浅突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哇”的一声,将胃里的酸腐秽物劈头吐了出去!
“呃啊——!”夏雯雯的尖叫戛然而止。
她眼睁睁看着黄绿色的呕吐物溅在自己的蓝布工装上,甚至有几滴沾到了她的脸,那股酸臭味直冲鼻腔,熏得她头晕眼花。
“你……你……”她指着夏浅浅一句话也说不出来,那股子刺鼻的味道,让她忍不住弯下腰干呕起来。
本来气氛严肃的大会,被这一幕搅合得象个笑话,会场上的群众忍不住捂住了自己鼻子,悄悄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