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月当空,孤寂清冷的月光笼罩大地。柏油路上警车在略显空旷的街道上平稳行驶。
车后座光线昏暗,厉延侧过身没有再看,通过窗子看向远处高悬的银月。
清清冷冷,内敛强大。
无端的,厉延莫名将这轮天边的月与对面的男生联想到一起。摩挲着粗糙干燥的指腹,按下怪异的想法。
他似乎将关注放在江榭身上太多了。
江榭先是喝过酒,又在烂尾楼遇到这些,随着警车的颠簸,慢慢地脑子生起一丝困意。
他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路灯偶尔投来片刻光明,勾勒出他侧脸轮廓,给他俊朗凌厉的轮廓柔和片刻。
坐在他旁边的褚游却不如他这般平静。他右手手背上赫然横着一道长长的伤口,皮肉微微外翻,已经不再往外渗血。
几乎是下意识地,他将手藏在身侧的阴影里,不想让江榭看见这点狼狈。
血锈味越来越浓,在狭小封闭的空间根本藏不住。
仿佛心有灵犀般,江榭毫无征兆地撩开眼皮,目光精准地落在褚游那只藏匿的右手上。
“手。”
江榭淡淡地开口,声音带着刚醒的微哑。
人前威风不近人情的雨花巷地头蛇褚游心头一跳,本能地想缩手:“没事,只是划了一下。”
江榭没给他机会。
他探身过去,动作快而稳,温热的手掌直接扣住褚游结实的手腕。
褚游浑身一僵。
手腕处传来的触感是那样清淅,像根羽毛挠起痒意,一直蔓延到闷闷的胸腔。
江榭的指腹和虎口处的薄茧随着动作摩擦着皮肤,温热的气息通过相贴的肌理传来。
他甚至能感觉到自己脉搏随着对方指尖的动作跳动得愈发快速。
一种陌生的悸动如野草般从他心底疯长,攫住了他的呼吸。
褚游怔怔地望着江榭近在咫尺的脸,断眉下的眼睛幽深冷寂,暗得深不见底。
“要清理。”江榭得出结论,以为他怕疼刻意放轻嗓音。
他松开钳制,从上衣口袋摸出厉延给的那包消毒湿巾,利落撕开。
再次握住褚游的手,力道不自觉放轻了些,仔细擦拭起伤口周围干涸的血迹。
褚游任由他动作,大脑一片空白。昏暗的光线,当人的视觉不再伶敏,其他的感官会被无限放大。
手腕上的触感是那样不容忽视,他甚至闻到了江榭身上载来的,如他本人那般淡淡的冷清气息。
褚游感觉自己耳根越来越烫,或许这确实不是小伤。他晕乎乎地想。
江榭对此毫无所觉,清理完伤口后,他又仔细地端详了片刻:“还好,口子不深。”
坐在江榭身旁一直沉默的厉延突然抬起左臂,将小臂上一道更浅的擦伤暴露在光线下,目光不经意地扫过褚游刚被处理过的手。
“我这也伤了。”
江榭闻声抬头,看向那道浅浅的擦伤伤痕,抽出一张湿巾递过去。
厉延没接,视线在江榭和褚游间逡巡。褚游立刻捕捉到这缕异样,心头那点隐秘的荡漾瞬间被不悦取代。
两个男人间的空气突然变得粘稠。
对于不接湿巾又突然沉默的厉延,江榭懒得跟他计较,一把把湿巾塞进厉延手里:“自己处理。”
警车停在门口,车门刚被打开。一道身影就如旋风般冲来,几乎是扑到了江榭面前。
正是褚游的弟弟褚许,眉眼与褚游有几分相似,却更显张扬。
“榭哥!你没事吧?伤着没有?”
褚许声音急切,双手抓住江榭骼膊上下打量,担忧满得快要溢出来,完全无视了身后挂彩的亲哥。
江榭被他晃得后退半步,拍拍他的手背以示安抚:“没事。”
褚许仔仔细细地把江榭从头到脚检查了一遍,确认江榭确实完好无损后,这才长舒口气。
突然他好象意识到了什么,终于注意到旁边脸色铁青的褚游:“哥你也没事吧?我看你脸色不太好。”
褚游在车上和历延暗暗较劲了一路,内心本就窝着一股火,下了车再看着弟弟这副模样,心里更是堵得慌。
他沉着脸,挤出一个“恩”字,目光却不受控地掠过江榭被褚许抓住的骼膊。
偏偏这时,旁边来跟着接人的小弟们也开始起哄:
“哎哟!许哥这心都偏到太平洋去了!”
“就是!眼里只有小榭子,咱老大挂彩都看不见?”
“白疼你了小没良心的!”
荀成虽是褚游手下的人,可是因为和褚许年纪相仿,倒是和他更亲近。看着褚许几乎黏在江榭身上的姿态和泛红的耳根,也不禁暗笑。
许哥这点小心思看来也藏不了多久了。
不远处的路边,戚靳风慵懒地靠在迈巴赫前,指间的香烟在夜色中明明灭灭,远远地看着这一切。
出于常年在官场察言观色,自然品出几缕不一样的意味。随即缓缓吐出烟圈,薄唇勾起一抹嗤笑。
“哥哥——”
少年的清音突然打断了嘈杂。众人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清俊、大晚上也裹得严严实实的少年,牵着只兴奋摇尾的狗跑来。
是谢随和雪饼。
戚靳风自谢随出现后眼底闪过复杂的情绪,金丝眼镜后的凤眸微微眯起,眼下的疲惫顿时消散。
在那天,江榭捡到雨天的谢随。
对方浑身湿透蜷缩在垃圾箱旁瑟瑟发抖,醒来后除了自己的名字外什么都不记得了,一直不愿找自己的身份。
江榭那点难得的、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恻隐之心动了,将这只来历不明、看似无害的“流浪小狗”捡回了家。
谢随顺理成章地留了下来,对江榭产生了近乎天然地依赖,一口一个“哥哥”叫得起劲,迅速融入了江家的生活。
成了江榭身边的另一条小狗。
他一边跑着,一眼锁定了人群中的江榭,眼底隐隐染上红意。
他不管不顾地拨开人群撞进江榭怀里,双臂紧紧环住他的腰,脸埋在他胸口,声音闷闷地带着颤。
“哥哥!吓死我了!我听说你出事就带着雪饼来了!你有没有受伤?”
雪饼似乎察觉到血腥味,焦虑地围着江榭的腿打转,毛茸茸的脑袋不停地蹭来蹭去,呜呜叫唤着。
褚许一看这小贱人的架势,几乎是瞬间炸毛,强硬地插进两人之间试图把谢随从江榭身上扒拉开。
“你谁啊?!干嘛动手动脚的!离我们江榭远点!”
不远处的戚靳风在听到那声“哥哥”时手指微顿。当谢随跑近,他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那双与他哥相似的眼睛。
他缓缓直起身,将还剩半截的香烟摁熄在掌心。
厉延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侧,低声禀报:“老板,人找到了。”
谢随此刻满心只有江榭,对褚许的攻质问置若罔闻,死死抱着江榭反复呢喃。
“哥哥,我真的好怕你出事……”
褚许气得脸通红,手上用力,也不忘悄悄碾一脚:“给我松开!”
褚游眉头紧锁,上前按住弟弟肩膀:“小许,别闹。”声音威慑,目光却沉沉落在谢随紧箍江榭腰际的手臂上。
褚许以为哥哥要来帮自己了,内心一喜,刚要开口控诉,却敏锐地察觉到兄长的视线同样落在江榭的腰侧。
一种微妙的敌意混杂醋意悄然爬上他的心头。
就在这时,戚靳风缓步走来,皮鞋敲击地面的声音不大,可强大的气场却足让周遭安静。
从始至终,他目光都直直锁定在谢随身上。
谢随警剔地抬头,看向这个气场强大的陌生男人,搂着江榭骼膊的手又收紧几分:“你谁?”
戚靳风看着那双写满陌生戒备的眼睛,眼神更冷,嘴角勾起没什么温度的弧度,语气嘲弄:
“我是你的小叔,不记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