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随眼皮颤动,浑身像陷入温热无尽的泥潭,暖流缓缓流过冰冷的四肢驱散寒意,混沌的意识拼命想挣扎出黑暗。
半梦半醒之间,他忽然想起自己是胡乱从公交站转入雨花巷。
下雨,黑伞,遇见神……
他是不是被谁在追?他这是来到地狱了吗?
柔软的布状物体擦过五官,隐隐往下触摸到脖子的血管,本能的危险感知让他的行动先做出反应。
谢随应激性地猛地睁开眼,一阵晕眩自后脑袭来。他爆发出十足的狠劲往前扑,将面前的人压在冰冷的墙壁。
江榭后背抵住带水汽的瓷砖,手腕用力圈住向上拉到耳侧。
水蒸汽的温度隔着狭小的距离升温。
脸上的毛巾“啪”地一声落在浴室地面,彻底露出那张忧郁颓废的五官。
谢随视线逐渐变得清淅,明显的湿滑触感从带着薄茧的掌心传来。
好熟悉。
好象在巷子晕倒前摸过。
他低头对上精瘦的胸膛,指腹下意识抽搐摩挲:“我没死……”
几乎发生在一瞬间,整个人被掀翻后倒,四肢摊开狠狠砸回热水里。
水花四溅打湿江榭的眉目,他蹙眉松了松手腕刚被禁锢的印子,淡漠的杀意凉凉往下瞥去。
谢随怔怔扬起头,暗红的眸子通过薄淡的水雾对上那张冷峻英气的脸庞。
冷白的肤色被热水熏地微微泛薄粉。黑发湿哒哒滴水,顺着凹陷高挺的眼窝下流,在鼻梁留下蜿蜒的水迹。
宽肩窄腰长腿,黑工装裤。
谢随暗红的眸子迷离半刻,似乎转为更深的红,怔怔地抬手似乎想要抚摸那张脸,呢喃出声道:
“你真漂亮……”
江榭双手分开撑在膝盖,脊骨下弯俯身,凝在下颌处的水珠垂成尖滚动跌落。
谢随的目光随着水珠移动。
冰冷的触感轻轻砸在唇边,他缓缓地用舌尖卷走,吞咽入喉。
江榭认真观察片刻:“你湿气很重。”
“……”
谢随忽然意识到如今尴尬的场景,幸好身上还留了块布料。他难为情偏过头,又忍不住用馀光瞥过去。
江榭拿起干净的t恤往身上套:“既然你醒了就自己先洗吧。”
“你——”
“有什么话之后再说。”
“谢谢。”谢随猛地转过头。
可惜浴室门已经被关上,那道让他心悸的身影消失不见。
——
江榭洗完澡推开浴室门,哗啦啦的雨声突然停下,打瞌睡的大黄狗围着他脚边打转。
他蹲身手法娴熟地揉躏黄白的脑袋,冷淡的眼睛流露出温柔的笑意:“谢谢你欢迎我回家。”
不远处的谢随坐在餐桌上被他家人们围住。江雪坐在他旁边,乖巧好奇地打量。江母和江父一左一右,和蔼地开始问话。
听到动静,谢随挺直腰板率先看过来。
远处的江榭抱着狗,两只脑袋紧紧并排在一块,氛围说不出的温馨。
江父转过身,缓慢抬起跛脚,慈祥地打趣道:“现在轮到小榭捡个男生回家了。”
江母面容经过岁月的洗礼依旧能看出早年是个美人胚子,笑道:“快来吃饭。”
江家没有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经过三言两语,江榭也知道这位被他捡来的男生的简单情况。
男生失去之前的记忆,只模糊记得自己叫谢随,十八岁,不是洛城人。至于为什么出现在这里,只记得是被一堆人追堵。
他身上也没带任何证件,只能从料子版型不一般的牌子衣物判断出谢随的家世不差,就那双湿透的板鞋就价值3w。
谢随性子沉闷寡言,可以看出他已经努力和江家人搭话,周身萦绕一股阴郁少年的气质,但又和宁怵并不相同。
旁边的江雪夹起红烧排骨,眼睛提溜一转:“谢哥哥和宁哥哥好象哦,都不爱说话。”
谢随手指微顿,下意识接话:“什么宁哥哥?”
“啊哦不是不是,没有宁哥哥。”
江雪低头吃饭,悄悄抬头看向江榭,但压根看不出任何波动,绞尽脑汁生硬转移话题:“排骨好吃。”
就连江父江母也打着哈哈接话。
谢随垂眸,嘴里慢吞吞咀嚼米饭,握筷子的手用力抓紧,控制不住在想——
【宁哥哥和江榭是什么关系,两人曾经发生过什么刻骨铭心的事情吗?】
他失忆前最后看到和醒来第一个看到的人都是江榭,心脏莫名的剧烈跳动的感受深深刻在脑子里。
出于某些情结,谢随下意识对江榭产生依赖,不愿意听到有别人和江榭要好。
或者说不希望江榭在他的身上看到那个人的影子。
江父:“那今晚小随就和小榭一起睡吧,明天再去警局。”
江榭:“可以。”
……
谢随沉默地跟在江榭后面,进来后目不转睛打量卧室。
整体布置风格是冷淡灰色,物品不多且摆放得干净整齐,墙上挂着张唯一的装饰是篮球明星的海报,床刚好能睡下两个成年男性。
“别站着,坐吧。”
“谢谢。”
谢随将目光依赖地重新放回江榭,紧挨着江榭坐下,暗红色的瞳孔让人容易联想到神话里的恶魔。
江榭自然感受到对方明目张胆毫不掩饰的视线,转过头:“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
“不是。”
“?”
“还记得我是悄悄逃到洛城,不能去警局暴露身份。”
江榭斜斜看去,总结道:“你想留在我家。”
“是……”
“你象个大麻烦。”
谢随拽过江榭的衣角,手指用力收紧,压着嗓子低声恳求道:“我不会给你们带来麻烦的。”
江榭:“男人的话不可信。”
“我猜我应该很有钱,等我家人找到我,我会报答你们的。”
谢随跪在地面,高高扬起头颅,做出一副顺从的下位姿态:“哥哥,求求你收留我,我可以干活。”
脚边抵着男生的大腿,下腹的衣角被眷恋地攥在掌心。江榭的手被执起放在对方侧脸,垂眸安静看着他轻蹭。
“哥哥,我会听你话的。”
江榭抽出手:“你最好是。”
谢随不太熟练地腼典露出笑,喉咙低低应一声:“哥哥对我真好,从今天起哥哥就是我最重要的人。”
“闭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