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归墟外围的迷雾，眼前忽然开阔起来。一座破败的石窟悬在崖壁上，窟门上方刻着“净业寺”三个大字，只是笔画早已被黑气侵蚀，透着股说不出的诡异。
“就是这里了。”沈青竹按着腰间的短刀，指尖触到刀柄上的温度，才压下心头的不安。古卷上标注的“阴阳枢”，就在这石窟深处。
刚踏入窟门，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着焦糊气扑面而来。石窟两侧的壁画被熏得漆黑，原本彩绘的飞天仙子面目全非，只剩下扭曲的黑影，像在哭嚎。地上散落着些残破的僧袍碎片，布料上沾着暗红色的污渍，显然不久前有僧人在此遇害。
“沈大哥，你看！”小满突然指向石窟中央，声音都在发颤。
只见石窟正中的莲台上，端坐着一尊佛像。但这佛像与寻常慈眉善目的佛相截然不同——通体漆黑，像是被浓烟熏过，佛眼空洞，嘴角却咧开个诡异的弧度，仿佛在嘲笑众生。更骇人的是，佛像的指缝间不断渗出黑烟，落在地上，竟化作一只只小小的黑虫，爬向四周的阴影。
“是黑佛。”沈青竹的声音沉得像块铁，“古卷上说，这是佛骨被魔气侵蚀所化，专吸活人精气，会引动人心里的魔障。”
话音刚落，那黑佛突然动了。空洞的眼窝转向他们，嘴角的笑意更深了，石窟里响起一阵低沉的嗡鸣，像是无数人在低声念佛，却又透着股说不出的邪气。
沈青竹只觉得心头一沉，脑海里突然闪过些画面——小时候被地主家的恶犬追咬，爹娘为了护他，被打得头破血流；后来在乱葬岗，亲眼看见饿狼撕咬同伴的尸体……那些深埋的恐惧和恨意，像被唤醒的毒蛇，顺着血管往上爬。
“沈大哥，你怎么了？”小满见他脸色发白，额头冒汗，赶紧拽了拽他的衣袖。
这一拽，沈青竹猛地回神，他咬了咬舌尖，剧痛让那些魔障退了些。“别听那声音，闭紧心神。”他提醒道，同时将《灶王经》扔给小满，“快念渡魂篇！”
小满赶紧翻开经书，刚念了两句，黑佛突然抬起手臂，指向他们。指尖的黑烟化作一条黑色的鞭子，带着腥风抽过来。沈青竹挥刀去挡，短刀与黑鞭撞在一起，竟“滋啦”冒起白烟，刀刃上的灰金光晕淡了几分。
“它在污损功德！”沈青竹心头一凛，这黑佛的魔气，竟能抵消功德金光。
黑佛的嗡鸣越来越响，小和尚突然抱着头蹲在地上，尖叫起来：“别打我！我再也不敢偷钱了！”他像是看到了什么恐怖的景象，手脚并用地往后爬，竟朝着黑佛的方向而去，像是要扑进那黑烟里。
“回来！”沈青竹想去拉他，却被另一条黑鞭缠住了脚踝。黑烟顺着裤管往上爬，他只觉得膝盖一软，脑海里又涌出新的画面——当年为了救小满，他曾失手打死过一个匪兵，那匪兵临死前的眼神，此刻在他眼前不断放大。
“你本就不是什么好人。”一个声音在他耳边低语，像是黑佛在说话，又像是他自己的心声，“杀过人，藏着仇，你和我一样，都该在黑暗里待着。”
“不是的！”沈青竹低吼一声，猛地挥刀斩断黑鞭，黑烟溅在他手臂上，立刻灼出几个水泡。他忍着痛，冲到小和尚身边，一把将他拽回来，甩了个耳光：“醒醒！那是假的！”
小和尚被打得懵了，愣了愣，眼里的恐惧渐渐退去，却还是浑身发抖。
这时，小满念的经文声突然变了调，他脸色涨红，手里的经书都快攥烂了：“我娘不是故意丢下我的……她是迫不得已……”显然，他也被勾起了心里的执念——小时候被娘亲寄养在寺庙，总觉得是被抛弃了。
沈青竹心里一沉，这黑佛最可怕的不是武力，是能精准揪出每个人心里的疤，再往上面撒盐。他深吸一口气，突然想起古卷末尾的小字：“破黑佛者，非力敌，需以心照心，显其本相。”
“小满，别看它的眼睛！”沈青竹喊道，同时解下腰间的玉佩，那是当年丫蛋送他的蒲公英玉佩，此刻被他握在掌心，温热的触感渐渐驱散了些寒意，“想想丫蛋坟头的蒲公英，想想我们要做的事！”
蒲公英……小满猛地一震，娘亲临走前，就是在他手里塞了把蒲公英种子，说“到了春天会发芽的”。他咬紧牙关，重新念起经文，这一次，声音虽抖，却稳了许多。
沈青竹趁机冲向莲台，他没有再挥刀，而是将体内的功德金光全都灌注在玉佩上。玉佩越来越亮，映出他眼底的坚定——他想起爹娘的嘱托，想起丫蛋的信任，想起那些等着他回去的人，心里的魔障像被阳光照到的雪，开始消融。
“你侵蚀佛骨，冒充佛相，不过是怕被人看清你的真面目！”沈青竹将玉佩狠狠按在黑佛的胸口，“我倒要看看，你这魔障，敢不敢见光！”
玉佩贴上黑佛的瞬间，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芒。黑佛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浑身的黑烟像被点燃的油，熊熊燃烧起来。它身上的黑色外壳一片片剥落，露出里面的东西——根本不是什么佛骨，而是一截发黑的人骨，骨头上刻满了诡异的符咒，显然是被人刻意炼制的邪物。
“是妖道的手笔。”沈青竹看着那截人骨，眼神冷了下来，“用枉死者的遗骨炼佛，再引魔气侵蚀，真是丧尽天良。”
随着黑佛的燃烧，石窟里的嗡鸣渐渐消失，那些黑虫也化作灰烬。小满和小和尚都恢复了神智，只是脸色还有些苍白。
沈青竹捡起那截人骨，用布包好：“这东西留着是祸害，出去找个向阳的地方烧了，让它重归天地。”
走出石窟时，阳光正好照在崖壁上，将他们的影子拉得很长。小满望着远处的云海，突然说：“沈大哥，刚才我好像真的看到我娘了，她跟我说对不起。”
沈青竹拍了拍他的肩：“那不是你娘，是你心里的念想被魔障勾出来了。但念想本身，不是坏事。”
他握紧手里的布包，骨头上的符咒还在隐隐发烫。他知道，这黑佛背后，一定还有更大的阴谋，就像这截人骨里藏着的秘密，迟早要被彻底揭开。
但此刻，阳光正好，风里带着草木的清香，那些被魔障勾起的阴霾，仿佛都被这光晒得消融了。沈青竹抬头望向天空，眼神里的坚定，比阳光还要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