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馆主。“
陈野见馆主神色稍缓，立即问道：“我一路回来，发现城中大变样。”
“城南平日许多流浪汉不见踪影，城北却歌舞升平。”
“方才我去县衙，守门的全是生面孔，竟无人认得王捕头。”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而且我在外头见到连周秀才这样的读书人也要来领粥？“
杨震靠在榻上，深吸了一口气，他缓缓开道，“你可知，我们青鱼县，一直以来，并非县令一人说了算。”
“乃是城中几大家族，加之我们几家武馆、漕帮等几家势力以及县丞、主簿、捕头等人，共同维持这县城运转。”
“县令与其麾下的伏妖司，按理掌管民生与斩妖，但实际上，十年前那场大战后，他们便几乎插不上手了。”
“十年前的妖魔袭城？”
陈野瞬间想起丁易封印的妖魔。
“不错。”杨震眼中闪过一丝追忆。
“那一次，妖魔来得突然，势大凶猛。城内仓促应战，死伤惨重。”
杨震的声音低沉。
“当时正值丁易师弟以伏妖司副千户的身份，从青州归来处理要务，恰好身在城中。”
“危难之际，城中幸存的伏妖司人手，多是本地子弟，便自发推举他暂时统领全局。”
“那一战，死了太多人，丁易师弟也身负重伤，至今未愈。”
他顿了顿，气息有些急促，缓了缓才继续道。
“大战过后，上头派来了新的县令，新的伏妖司主事。”
“他们与丁易理念不合，行事作风更是南辕北辙。”
“这些人，在其位，不谋其政，只顾争权夺利，中饱私囊。”
“我们城内剩下这些真正流过血、在乎这县城存亡的人。”
“看不下去，便自行联合起来，处理妖魔馀孽，安抚百姓，维持秩序。”
“久而久之，县令和伏妖司便被我们架空，形同虚设。”
“这青鱼县，实际上是由我们几家共治。”
陈野默默听着，心中隐约有猜测，十年前青鱼县的危机，丁易得被人暗算，恐怕也是上面那些大人物斗争的馀波。
上面的斗争，落到这青鱼县，便是家破人亡，人命如草芥。
杨震的语气逐渐变得沉重。
“然而，十年过去了，人都是会变的。”
“尤其是当丁易师弟伤势沉重、快要油尽灯枯的消息不胫而走之后……”
他看向陈野。
“我们还是低估了人心。”
杨震长叹一声，“你丁易师叔重伤的消息传开后，县丞、主簿这些人就开始动摇了。”
“我们早有防备，却还是低估了他们的野心。”
“这次妖魔袭城，他们早已投靠了县令与伏妖司一方而且竟与妖魔暗中勾结！”
杨震的声音陡然提高。
“妖魔专挑平民百姓下手，对城北那些与他们交好的大户却秋毫无犯！”
“我们几家武馆看不下去，自然要与妖魔死战，这才伤亡如此惨重。”
“王捕头就是在那个时候被他们设计拿下的，安了个莫须有的罪名，剥了官身，押入大狱。”
“妖魔之患稍平，他们便迫不及待地开始收割了。”
“几家大族联合掌控了粮行，肆意抬高粮价，如今一斗米已是天价！”
“普通百姓如何买得起？他们就是要逼得人卖儿鬻女，为奴为婢！”
“外面那些灾民，有多少是家破人亡，又有多少是被这‘人祸’逼得走投无路！”
“周秀才？读书人的体面，在饿肚子面前，又算得了什么？”
房间内陷入了沉默。
陈野听闻心中只觉一股郁气堵在胸口，咽不下，吐不出。
“馆主，我想去狱中探望一下王捕头，不知能否知晓他如今境况如何了”
杨震疲惫的摇了摇头，满眼无奈道。
“没用的，我早已派人去过，县衙大牢如今被他们看守的如同贴用一般。”
“他们下了严令，王捕头是重犯，不允许任何人探望，如今我们也不知晓他到底如何了。”
陈野闻言，心中一沉，对方行事缜密狠辣，显然是筹备已久。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武馆弟子急切的闯了进来，脸色煞白，气血不稳，显然是匆匆忙忙赶来。
“馆主！不好了！”
“外面传开了！县衙贴出告示，说王捕头勾结妖魔攻城残害百姓，三日后在西市口刑场斩首。”
“什么！”
杨震猛地从榻上坐直身体，眼中满是难以置信。
“县令他们便这般自信？”
“我们此次因妖魔受伤惨重可不代表我等没有一战之力。三日后问斩王捕头，这是要和我们撕破脸皮彻底和吾等开战啊。”
“阿威！”他朝门外喊了一声。
一名一直守在门外，身材精干的弟子应声而入。
“你立刻去找隔壁几家武馆馆主，以及漕帮的张龙头，赵家家主，务必亲自见到他们。”
“传我的话，今晚，武馆一见，事关生死，务必来共商大事！”
“是！馆主！”阿威抱拳领命，没有丝毫尤豫，转身一阵风般冲了出去。
杨震吩咐完毕，彷佛耗尽了力气，重重靠回榻上。
“陈野，你都听到了。”
“如今除开咱们这城内武馆同气连枝，便只剩张龙头，赵家家主这几家还念着旧情。”
“城中其馀势力，不是早已投靠了县令那边，便是作壁上观，局势已十分不妙。”
“今夜之会，来的虽是盟友，但人心隔肚皮，在生死存亡面前。”
“谁也无法保证他们不会动摇，我如今身负重伤，实力十不存一，连震慑场面都难。”
随后他顿了顿目光灼灼的盯着陈野。
“陈野，我记得你离开前便已是一境巅峰，观你如今气血充盈，想必如今一声突破二境了吧。”
陈野没有隐瞒，点了点头：“是，弟子侥幸突破。”
“好啊！好！”杨震眼中闪过一丝欣慰。
“二境修为，放眼整个青鱼县，已是一流好手。我威远武馆年轻一辈中，无人能出你左右。”
如今这风雨飘摇之际，整个武馆恐怕要靠你来撑住了。”
陈野心中一震，没想到馆主直接将此重任交予自己。
“我知你年轻，资历尚浅。但非常之时，行非常之事。”
“且心性坚韧，更难得是心中有正气，明是非。”
“今晚会晤之时，我便不出面了，由你全权主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