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天光未亮，陈野便已牵着两匹骏马，静立在城东济世堂那略显斑驳的木门外。
他刚抬手欲叩门，门却“吱呀”一声从里面被拉开。
一位身着粗布麻衣，头发灰白梳理得一丝不苟，身形挺拔如松的老人正站在门内。
面容清癯，一双眼睛却亮得惊人，此刻正上下打量着陈野。
“王斩小子派来的？”
老人声音洪亮，带着一股金铁之意，与他医者的身份格格不入。
陈野心中一凛，抱拳躬身。
“晚辈陈野，奉王捕头之命，前来护送徐老前往青州府。”
徐老闻言，脸上并无多少意外，反而深吸了一口气，望向灰蒙蒙的天空。
喃喃低语，似感慨，又似解脱：“终于……要开始了吗？”
陈野心中疑惑，开始指的是什么？
是妖魔之乱彻底爆发，还是他们筹划已久的某种行动？
他正欲开口询问，徐老却已收回目光，喝道。
“小子，还愣着干嘛？等着妖魔请你吃早饭吗？动身！”
随即动作干脆利落，转身从门后拎出一个早已准备好的、看起来颇为沉重的药箱，反手利落地背在肩上。
又提起一柄用粗布裹得严严实实的长条状物事。
“老头子我等你小子半宿了！走，现在就走！”
随即大步流星地迈出门坎，径直走向陈野牵来的其中一匹健马。
熟练地检查了一下马鞍和蹄铁，随即翻身而上。
“小子，还愣着干什么？上马！”
徐老坐在马背上，腰背挺得笔直。
陈野连忙上马，两人并辔，催动马匹，朝着城门方向疾驰而去。
马蹄声在清晨空旷的街道上格外清淅。
就在他们堪堪冲出城门的一刹那，城门旁一条阴暗的巷道里。
一个做寻常货郎打扮的人影猛地抬起头，死死盯住徐老和陈野远去的背影。
眼见两骑绝尘而去，那人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毫不尤豫地转身，顾不得掩饰。
便朝着城内伏妖司驻地方向狂奔，一边跑，一边压着嗓子，对同伴低吼。
“快！快去禀报！那老不死的……他终于离开青鱼县了！”
出了城门，踏上官道，徐老似乎打开了话匣子，迎着猎猎晨风。
“小子，看你练的是刀？”
“路子有点意思，煞气内蕴，是丁易那小子教出来的吧？”
“嘿，想当年，那小子刚进伏妖司的时候，还是个愣头青，跟着老子在北境冰原上砍那些蛮夷！”
“老子教他认妖魔弱点，带他躲雪崩，他的刀法底子，还是老子带着他摸爬滚打练出来的！”
“丁易前辈……他以前是伏妖司的人？还跟着您？”
陈野心中剧震，他知道丁易不凡，却没想到他与伏妖司有如此深的渊源。
更没想到眼前这位老人竟是丁易的前辈和引路人！
“那当然！”徐老眼睛一瞪，带着几分傲然与追忆。
“不然你以为他那身本事哪儿来的？”
“当年在北境，我们小队那也是响当当的！”
“丁易那小子，是棵好苗子，悟性高，肯拼命，老子本以为他能接过我的旗，谁曾想……”
他说到这里，语气骤然低沉下去，带着痛惜，后面的话化作一声重重的叹息。
陈野心中翻起滔天巨浪。
丁易竟然是这位徐老亲手带出来的！
那他为何又在这里隐藏身份？这背后的水，比他想象的还要深得多。
他忍不住追问：“徐老，十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丁前辈他……”
“陈年旧事，提它作甚！”
徐老却粗暴地打断了他，但眼神中的复杂情绪却挥之不去，
“你小子只要知道，丁易是个真汉子，为了这青鱼县付出不少！”
老人不再多说，只是猛地一夹马腹，催得座下骏马四蹄翻飞，速度再快三分。
陈野见状，也只能压下心中的万千疑问，紧紧跟上。
青州边境某处隐秘的山谷，一顶不起眼的黑色大帐内。
两人相对而坐。
上首一人，竟身着伏妖司千户的制式官服，面容阴鸷，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赫然是一位人族官员。
而他对面坐着的，却是一个身形魁悟、头生弯曲双角、眼框中燃烧着幽蓝火焰的妖魔。
在那妖魔身侧，静立着一个黑袍人。
此刻他已掀开兜帽，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苍白异常的脸庞。
而更令人心悸的是，这张脸上，竟密密麻麻布满了无数只紧闭的眼睛。
帐内气氛诡异，人族高官与两大妖魔同处一室，竟显得和谐。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通报声。
得到允许后，一名作伏妖司校尉打扮的男子快步走入。
对于帐内存在的妖魔似乎司空见惯，目不斜视，直接对着那千户单膝跪地，躬敬禀报。
“启禀云千户，青鱼县密报，目标徐苍已于今晨离城，由一名叫陈野的威远武馆弟子护送，方向直指青州府！”
被称为云千户的男子闻言，敲击桌面的手指一顿，眼中闪过一丝讶异。
“哦？徐苍这老乌龟，缩在青鱼县那破地方十年，如今竟然舍得挪窝了？”
他嘴角勾起一抹笑意，“看来，下面的东西，是真要压不住了。”
随后略一沉吟，便下令道。
“传令给副千户韩嵩，让他带一队精锐，亲自去迎一迎我们这位徐老。”
“务必请他回来，若是请不动……那就让他永远留在回青州府的路上。”
“是！”校尉领命，迅速退下。
帐内重新恢复寂静。
云千户看向对面的妖魔，带着几分戏谑开口道。
“裂骨兄，我记得你麾下有人正在全力布置那万灵腐血大阵？”
“似乎其中一处，就在他们前往青州府的必经之路上？”
云千户手指轻敲桌面，语气带着一丝关切。
“徐苍此行，怕是会与你的人对上。”
“要不要让你的人暂时收敛气息，避其锋芒？”
“免得阵法未成，先折了人手。”
裂骨妖君眼框中的幽蓝火焰跳动了一下，转头看向身旁的妖怪。
“十目，那片局域，现在是你的人在主持吧？”
十目妖脸上那些闭合的眼睛纹丝不动，声音平淡无波。
“不过是一些投靠过来、渴望力量的人类散兵游勇，以及几只不成气候的小妖。”
“他们存在的价值，本就是消耗和混肴视听。”
“如今大阵已布置完善，他们的任务也算完成了。”
“工具用完了，自然该扔掉，还能顺便帮我们试试那那二人的成色，何乐而不为？”
云千户抚掌轻笑。
“呵呵，十目老弟果然思虑周全。”
“既然如此，那便让他们自求多福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