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会结束。
人群如同被看不见的手搅动的蚁群,瞬间炸开,嗡嗡的议论声汇成一股汹涌的暗流,席卷了国际会议中心的每一个角落。
“听错了吗?常务副厅长?正厅级?”
“我的天,三十岁不到的正厅……这是坐火箭都追不上的速度!”
“破格,这是真正的破格提拔!共和国历史上都找不出第二个!”
“还兼着省扫黑办主任,这权力……太吓人了!”
无数道或震惊,或嫉妒,或敬畏的视线,有意无意地飘向那个风暴的中心。
祁同伟却仿佛置身事外,他只是平静地收拾好自己的笔记本
在工作人员的引导下,从侧门离开了会场,将所有的喧嚣与骚动,都关在了身后。
返回省城的黑色奥迪车内,气氛沉默得让人窒息。
高育良与李达康,这两位汉东政坛举足轻重的人物,罕见地同乘一车。
车窗外,绿藤市崭新的街景飞速倒退,车内却仿佛是另一个凝固的世界。
许久,李达康打破了沉默,他看着窗外那些拔地而起的高楼,喉结滚动了一下。
“育良书记,我们这位学生,现在已经是我们的‘领导’了。”
这句话里,混杂着难以言喻的酸涩与感慨。
高育良一直闭着双目,手指在眼镜腿上轻轻地摩挲着,一下,又一下。
听到李达康的话,他才缓缓睁开眼,那双总是藏着深邃算计的眼睛里,此刻竟是一片空茫。
“达康同志,他从来都不是我们的学生。”
“我们,或许只是他路过的风景。”
李达康心头剧震。
他瞬间就懂了高育良这句话背后的含义。
学生?
从汉东大学那场“猎杀游戏”开始,到京海的黑白同行,再到绿藤的翻天复地。
祁同伟展现出的格局、手腕与视野,早已远远超越了他们这些所谓的“老师”。
他们还在为一城一地的得失,为派系间的平衡而小心算计。
而祁同伟,他布局的,是整个汉东的天,是他自己通往更高处的路。
他们只是他宏伟蓝图上,或深或浅的一笔,仅此而已。
这个认知,让李达康感到一阵无力。
他这位以霸道和强势着称的书记,第一次在一个年轻人身上,感受到了名为“仰望”的距离。
与此同时。
省委组织部的办公室内,愁云惨淡。
钱天立的几个心腹幕僚,个个如丧考妣。
“部长,这……这怎么办啊?”
“他成了常务副厅长,还兼着扫黑办主任,以后整个汉东的政法系统,还有我们说话的地方吗?”
“公安厅那几个我们的人,怕是都要坐不住了!”
钱天立一言不发。
他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院子里来来往往的车流,那些车辆仿佛都变成了祁同伟那张年轻而平静的脸。
他在那里站了很久,久到心腹们都不敢再出声。
终于,他转身走回茶台,拿起桌上那把名贵的紫砂茶壶,亲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
滚烫的茶水从杯中溢出,淋漓地烫在他的手背上,皮肤迅速变红,他却象是失去了痛觉一般,浑然不觉。
他端起那杯滚烫的茶,一饮而尽。
“他现在是旭日东升,势不可挡。”
他的嗓音干涩沙哑,象是被砂纸打磨过。
“硬碰,是找死。从现在起,收敛所有的小动作。”
“我们……等。”
一个心腹忍不住,颤声问道:“等?部长,我们等什么?”
钱天立将茶杯重重放下,杯底与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
他抬起头,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毒蛇般的阴鸷。
“等他犯错。”
“站得越高,摔得越狠。他太年轻了,总会有疏忽大意的时候。”
“赵华民把他推到这个位置,他下一步想立威,想巩固地位,必然要啃硬骨头。汉东最硬的骨头在哪里?”
他顿了顿,一字一句地吐出两个地名。
“吕州,赵瑞龙。”
“那条线,水比绿藤高明远深得多,牵扯的层面也更广。让他去斗,我们看戏。”
心腹们恍然大悟,眼中重新燃起一丝希望。
是啊,祁同伟虽然势大,但赵瑞龙背后站着的,可是赵立春!
那才是汉东真正的天!
祁同伟的这次晋升,如同一颗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彻底改变了他与高育良、李达康等人的关系。
他们从昔日还带着几分温情的师生,从可以坐下来平等对话的潜在盟友。
变成了泾渭分明的上下级,变成了需要仰望的存在。
这份权力的剧变,象一道无形的命令。
迫使汉东所有的政治派系,都必须围绕着这颗新生的恒星,重新调整自己的轨道和位置。
一场席卷全省的权力洗牌,已然拉开序幕。
风暴的最中心。
祁同伟回到了省厅为他安排的临时住所。
他没有去庆祝,也没有去应酬。
他只是独自一人,泡了一壶清茶,站在窗前,看着这座城市的夜景。
手机在此时响起,屏幕上跳动着两个字。
爷爷。
祁同伟接起电话。
电话那头,没有祝贺,没有勉励,只有爷爷祁明峰那苍老而沉稳,仿佛蕴含着金戈铁马之声的嗓音。
一句话,穿过几十年的风雨,重重落在他的心头。
“同伟,正厅,只是你漫长征途的起点。”
“记住,权力越大,责任越大。”
“不要让人民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