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辰听到阿星那夸张的比喻,不由得失笑摇头,语气里带着渔民对大海本能的敬畏:“哪有那么夸张?还端了龙王爷的宝库?我们要真敢动龙王爷的家底儿,他老人家一发怒,咱们几个还能全须全尾地回来吗?这话可说不得!”
“哎呦哎呦!”
阿星闻言,连忙轻轻拍了自己的嘴巴一下,讪笑道:“哎呀呀,辰哥,你看我这张破嘴!就是开个玩笑,开个玩笑!咱对龙王爷可得敬着点儿!别说端宝库了,咱平时多上点供,他老人家一高兴,手指缝里漏点儿,就够咱们吃的了!你说是吧,主要是今天太忙了,连着话都敢说了,龙王爷大人您莫怪!”
阿星连忙对着大海方向拜拜。
海边的人就是这样,喜欢讨吉利。
周围几个帮忙的伙计也笑着附和:“是是是,就是这个理儿!”
“我哪能和你计较这个?也算是看你长大的!”
周辰呵呵一笑,只不过是和阿星打趣一句罢了。
阿星也知道周辰只是随口一说,他嘿嘿协一系哦啊说道:“这不是想着咱们得有敬畏之心吗?反正还是得敬畏着!”
“是这样的,咱们啊,都得敬畏,心里敬畏了,行为才会谨慎,这样出海才能保平安啊!”
周辰呲溜喝了一口茶,转而问道正题:“阿杜哥,现在市面上黄鱼什么行情?你给个价格啊,我都忘记问你了。”
阿杜一听,眼睛放光,语速都快了几分:“好!好得不得了!也不知道是哪个有钱人带的头,说这大黄鱼颜色像金子,吉利!现在这价格啊,坐着火箭往上蹿!尤其是这野生大黄鱼,每重一两,价格几乎就能翻一番!你这些宝贝,我可不能给你论筐估堆儿,得一条条仔细过秤,分好等级!还有里面的鱼胶,个头越大越值钱,都是硬通货!反正得慢慢挑了,总不能直接给你一个笼统的价格。”
周辰爽快一笑:“行,规矩我懂。咱们合作这么久了,我信你。眼看台风就要来了,这几千斤鱼货,光靠你们几个得搬到什么时候?我们都搭把手,赶紧弄完!”
“那就现在弄吧,抓紧时间。”
他一声招呼,船上刚休息没多久的秦家老二、二胖子等人也再次添加战斗。
码头上其他正在抢收的渔民,看到周辰这边一筐筐金光闪耀的大黄鱼被抬下来,无不侧目,纷纷围过来看热闹。
“我的个老天爷!开春黄鱼是多,可也没见过这么大阵仗啊!阿辰,你们这是把鱼群的老窝给掏了吧?”一个老渔民咂舌道。
“是啊!老钱家今天捞了三百斤黄鱼,都快笑歪嘴了,要是看到你们这收获,怕不是眼珠子都得瞪出来!嘿嘿,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我回去就和老钱说一下,看他还在我面前笑不笑了。”
旁边立刻有人接话:“那能比吗?也不看看阿辰的船多大!本事也大!小船想装也装不下啊!这叫有多大的本事,就挣多大的钱,真给我这么多鱼,我得船壳装不下。”
这既是羡慕,也是认可。码头上响起一阵善意的哄笑和调侃。在风雨欲来的紧张氛围中,这丰收的喜悦短暂地驱散了阴霾。
众人齐心协力,终于在一个多小时后将所有的鱼货分拣、过秤、入库。就在这时,蕴酿已久的暴雨,如同天河决堤般,“哗”地一声倾泻而下!豆大的雨点砸在码头的水泥地上、棚顶上,噼啪作响,瞬间织成一片白茫茫的雨幕。
周辰赶紧让烧还没完全退的秦家老大先把船开到更安全的避风港锚泊,自己和二胖子等人则躲在阿杜那间充斥着鱼腥和土腥味的小小收购点里暂避。
屋内,阿杜和阿星正对着帐本,“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阿杜一边拨弄算珠,一边啧啧称奇:“阿辰,你是见过世面的。我听我那女婿说,现在外面有种叫‘计算机’的洋玩意儿,数字往里一摁,结果‘啪’一下就出来了,根本不用这么费劲扒拉地打半天算盘!你说这玩意儿神不神?”
周辰捧着热茶暖手,笑着问:“您这消息够灵通的,从哪儿听来的?”
“还能从哪儿?不就我那好女婿嘛!”阿杜脸上立刻堆起藏不住的得意,“他跑大车,在公家单位见的世面多!说起来,还得谢谢你当初帮忙牵线呢!”
周辰心领神会,这是老丈人眩耀女婿呢,便顺着他的话笑道:“二胖子,听见没?跟着哥好好干,将来你老丈人也能这么夸你!”
二胖子捧着他的枸杞茶,美滋滋地说:“辰哥,我现在跟着你干,我爹我娘在村里走路都带风!上次相亲那姑娘家对我也满意得很,我老丈人见了我,那笑得,见牙不见眼!”
周辰笑着点拨他:“行了,知道你日子有奔头。不过记住了,男人最忌讳有点成绩就翘尾巴,低调踏实才能走得远。”
“哥,我懂,我都懂!”二胖子连连点头。
一旁的阿星好奇地问:“辰哥,那计算机按几下就出数,能有人脑算盘准吗?”
周辰肯定地说:“人脑可能会走神出错,机器只要没坏,算出来的就准。你看咱们的轮船、天上的飞机,哪个不是靠精密的机器?让人去干那些活,早累趴下了。”
“唉,也不知道咱这辈子有没有福气用上那高级玩意儿。”
周辰目光看向窗外迷朦的雨幕,语气带着笃定和憧憬:“别说计算机,我看啊,等咱们国家发展起来,以后家家户户都能开上小汽车,坐上大飞机!”
“真的?人人都能坐上飞机?”阿星和其他伙计都觉得难以置信。
“怎么不能?只要咱们肯努力,一切皆有可能!”周辰的话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好了,闲话少说,帐算出来了吗?”周辰把话题拉回现实。
阿星赶紧低头核对最后一遍,然后和阿杜对视一眼,报出数目:“辰哥,两边核对过了,没错。大黄鱼、黑鲷加之其他杂鱼,货款一共是三千八百六十五元!抹个零,算您三千九!”
阿杜把票据递给周辰,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赞叹道:“好家伙!阿辰,这一趟顶得上别人干大半年了!你小子,真是运气冲天!”
周辰接过票据,小心收好,谦逊地笑道:“运气,都是运气。”
“你小子,次次都这么说!”阿杜哈哈大笑。
“我次次都卖您这儿,次次都这么说,您不就爱听这个嘛!”周辰也打趣道。
“哈哈哈!对!我爱听!你要卖给隔壁老王,我还听不着了呢!”小小的收购点里充满了快活的气氛。
说笑间,外面的风雨丝毫没有减弱的迹象,反而越来越猛。狂风呼啸着掠过海面,卷起雨水疯狂抽打着门窗,发出骇人的声响。
阿杜担忧地看着窗外,劝道:“阿辰,这雨一时半会儿停不了。我听说前面路段树倒了不少,还有个山坡塌方,把路给堵死了!你们这骑自行车肯定是回不去了,走路更危险。要不……就在我这儿将就一晚?”
周辰和二胖子对视一眼,也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二胖子说:“辰哥,我从这儿走回避风港船上住没问题。但您回家路远,又堵了,怕是真回不去了。”
正说着,几个浑身湿透的渔民狼狈地冲了进来,一边抹着脸上的雨水一边气喘吁吁地嚷道:“坏了坏了!这次台风太凶了!进村那段路,大树倒了好几棵,彻底堵死了!后面那个黄土坡也塌了一片,泥石流冲下来,堵了得有几百米!我们走到半路看见树还在晃,吓得赶紧跑回来了!今晚只能在船上凑合了!”
周辰仔细一问塌方路段,正是自己回家的必经之路,心里顿时一沉。
台风天最可怕的不仅是风雨,还有这些次生灾害,倒树、塌方掉落,随时可能夺人性命。
他当机立断:“得了,路堵了,安全第一。二胖子,咱们今晚都去避风港船上过夜!”
阿杜忙问:“你们船上吃的喝的还够吗?不够从我这儿拿点!”
周辰摆手:“放心吧阿杜哥,我们船上的储备,够吃十天半个月的!那我们走了,您也注意安全!”
“行行行,路上千万小心!贴着墙根走!”阿杜拿着毛巾,一直送到门口。
刚推开一条门缝,狂暴的风雨声便如同实质般冲撞着耳膜。
那根本不是下雨,简直是天漏了,有人站在云端用巨盆往下倾倒!雨水密集得已经不是“雨幕”,而是近乎一道奔泻的“瀑布”。周辰刚探出手,那沉重的雨点打在手臂上,竟带着隐隐的刺痛感。
“阿杜哥,快回去!外面雨大,别淋着了!我们年轻人扛得住!”周辰在风雨中大声喊道。
阿杜也提高嗓门:“没事!你阿杜哥身子骨硬朗着呢!”
“知道您硬朗!我们先走了!”周辰和二胖子不再多言,紧了紧身上的雨衣和蓑衣,一头扎进了那一片混沌的雨幕之中。
一离开屋檐的庇护,狂风裹挟着暴雨便从四面八方袭来,打得人几乎睁不开眼。雨水瞬间就顺着领口、袖口往里钻,冰冷刺骨。
二胖子眯着他那本来就小的眼睛,艰难地辨认着方向,大声抱怨:“唉哟喂!辰哥,这雨大的,我眼睛都快睁不开了,路都看不清了!”
周辰抹了把脸上的水,喊道:“跟紧我!我走前面!”
二胖子却抢前一步,他那壮实的身板在风中确实更稳当些:“辰哥,还是我走前面吧!我吨位大,能给你挡点风!”
周辰一想有理,便由着他。两人一前一后,佝偻着身子,在及踝的积水中艰难前行。周辰回头望了一眼码头外的海面,只见原本熟悉的海湾此刻已化身为咆哮的怒兽,墨黑色的巨浪层层叠叠,疯狂地拍打着堤岸,发出震耳欲聋的轰响。
“这海……发起怒来真吓人。”周辰喃喃道,心里不免担心还有没有未归的船只。
二胖子也回头看了一眼,缩了缩脖子:“应该都回来了吧?都知道有台风……唉呀,不说了,又灌一嗓子雨水!”
两人不敢再多言,低着头,顶着能把人吹得跟跄的狂风,一步一步往前挪。好不容易走到一段下坡路,风向变成了顺风,巨大的推力推着他们往前走。
二胖子顿时感觉轻松不少:“嘿!这下省劲儿了!”
周辰却不敢放松,大声提醒:“别大意!风推着你走,也容易脚下打滑摔跟头!稳住!”
两人互相照应着,深一脚浅一脚,终于艰难地抵达了相对平静的避风港。然而港内也不安宁,好几个临时棚顶已被狂风掀飞,一些船员和港务人员正冒着大雨,紧张地用沙袋加固一些低洼处和可能进水的地方,还有人正在挖掘排水沟。
周辰上前问了句需不需要帮忙,对方表示还能应付,让他们赶紧找地方躲避。周辰这才和二胖子快步走向自家渔船。
他的大吨位渔船在避风港外围随着波浪缓缓起伏,相比周围那些剧烈摇晃的小渔船,显得沉稳许多。船上的秦家兄弟早已看到他们,立刻放下了绳梯。
“辰哥!胖子!你们怎么过来了?”秦家老大在甲板上喊道,声音在风雨中有些模糊。
周辰抓住湿滑冰冷的绳梯,一边往上爬一边大声回应:“别提了!回家路塌方堵死了!今晚得在船上将就一宿了!”
“快上来!快上来!”秦家兄弟赶紧伸手柄他们拉上甲板。
周辰踏上熟悉的甲板,虽然依旧随着风浪摇晃,却感到一种莫名的安心。他甩了甩头上的雨水,长长舒了口气:“我的乖乖,这天变得,跟翻书似的!”
二胖子一上船就恢复了活力,嚷嚷道:“辰哥,你们先去换身干衣服,歇口气!我这就去给你们做晚饭,弄个热乎乎的肉片汤,好好驱驱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