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打紧的。”尚岳法力一动,对牟文仲施了一道治生术。
这门术法小能辨病气、驱邪浊,大能吊生机,活人命,其刚到牟大夫胸口,便见一缕青黑色的病气从他衣襟下飘了出来,像见了猫的老鼠般四下逃窜。
尚岳指尖一动,太阴法力轻轻一捏,病气便散了。
牟大夫顿时觉得胸口松快了些,呼吸也顺了:“舒服多了……”
可没等高兴,尚岳又皱了眉。
这边病气刚除,那青黑色的病气竟然还在从床头的一个木匣里往外冒。
“牟大夫,不知道这匣中何物?”
牟文仲打开木匣,里面放着一册线装医书,书页泛黄,封面上写着“伤寒辨要”四个字,尚岳所见病气正是从书页里渗出来的。
“这书是哪来的?”尚岳拿起医书,指尖触到书页,便觉一股阴冷之气顺着指尖往上爬。
牟大夫回忆道:“这是我师妹送的。我早年是在永春堂跟着李雪睿先生学医,李先生在西北都是是治《伤寒杂病论》的大家。”
“当年我学医时,李先生总把我们叫到跟前,手柄手教认药材,谁要是记错了,他也不骂,只笑着让再认。”
“师妹是师父的女儿,名李青禾,比我小两岁,当年学医比我还灵,尤其精通妇科和伤寒,后来嫁了人,就不常出来坐诊了。前阵子她来固安堂看我,说这书是她整理的伤寒心得,送我做个参考,我便一直放在这木匣里,闲时翻两页。”
“师叔她……会有问题吗?”牟兰急着追问,双手紧紧攥着衣角,眼底满是担忧,李青禾是她从小敬重的师叔,她实在不愿相信师叔会害爹。
尚岳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从怀中取出月刃来。
众人只见尚岳手一翻,手中便多了一柄银色刀刃。
其通体银白透亮,握在手中似有清辉流转。
尚岳以月刃轻抵在书页上,便有一缕极细的青黑色丝线从书页中被逼了出来,像活物似的扭动着。
他手腕一扬,月刃轻轻斩过,那青黑色丝线瞬间断裂,化作细碎的光点,被神位旁的香火一照,瞬间没了踪影。
“这是邪祟附在书上,你每次翻书,病气就会渗进你身体里,眼下已经无事了,牟大夫再自己调理一下身体,想来不需要多久就可权益了。”
“这书里的邪祟已被我斩除。”尚岳把月刃递给牟兰,“挂在床头,等你师叔再来,我们就知道是什么情况了。”
牟兰连忙应了一声,双手躬敬地接过月刃。
那刀入手微沉,触体生温,又隐隐透着一股清凉之意。
她又寻了个显眼的位置,将其稳稳挂上。
此时,病气根源既除,牟文仲顿感浑身一轻。
他长长舒出一口浊气,撑着身子靠坐起来,又接过女儿递上的温水,饮了几口,干涸的喉咙得到滋润,面色也似乎红润了些许。
“多谢尚公子了,这病缠了我这么久,总算松快了。”
陈大夫在旁喜得眉开眼笑,连连道谢:“尚公子真是神人,牟大夫好了,固安堂也能照常给百姓看病了!这段日子可愁死老汉我了,那些疑难杂症我根本看不住!”
胖班头也凑趣:“我就说嘛!尚公子出手,没有搞不定的邪祟!”
牟仲文精神稍复,思绪也清淅起来,他靠在床头,沉吟片刻,对尚岳道:
“说起这害我的邪祟来源,经此一事,我倒想起更多细节。那日义诊归来,天色已晚,我推开屋门,便见一个黑衣道人端坐桌旁。他一身黑袍,肩上、发间还沾着未化的雪粒,脸上一道狰狞刀疤,自左边眉骨直划到下腭,皮肉翻卷,甚是骇人,绝非善类。”
“他见我进来,不等我发问,便冷声斥责,说我不该逆天而行,救治那些合该受瘟病之苦的人,此乃天命,我违逆天命,合该受此惩戒。”
“我心中惊怒,正欲反驳,他却忽然身形一晃,整个人化作一团浓浊青黑色的雾气,直扑面门而来。”
“我只觉一股阴寒刺骨之气钻入七窍,瞬间如坠冰窟,当场便不省人事。再醒来时,已是浑身滚烫,神智昏沉,胡话连连。后来若非城中各位同道帮扶,又有陈师弟力主,请出医圣仲景公神位日夜供奉,恐怕早已被这病气拖垮了。”
牟文仲眉头紧锁,又努力回忆了片刻:“如今细想,我总觉得,这道士与去年冬日县中闹得最凶的那场‘寒疡’瘟鬼,似乎也脱不了干系。”
“去年寒疡闹得最凶的时候,我去城外义诊,就见过那道士一次,见我给人开麻黄汤,便冷笑了几声,瘸着腿走了。”
尚岳沉吟片刻:“我晓得了,这些事情牟大夫就不用操心了,你好好休养,后续有什么动静,差人去西营园找我就行。”
几人又叙话片刻。
牟仲文不愧是一方名医,即便在病中,也对治疔因瘟鬼邪气引发的风寒症状,结合自身此次经历,总结出了一套更为行之有效的辨治方案。
他听闻尚岳与知县有旧,当下便让牟兰取来一本他平日记录医案心得的小册,将其整理出的要点附于其中,恳请尚岳代为转呈县衙,希望能由官府下发,在清水县内推行,以应对可能再次出现的类似疫情。
待尚岳几人告辞离去,屋内复归宁静。
牟大夫精神不济,重新靠回床头闭目养神。
陈大夫则坐在桌边,手中捏着那本《伤寒辨要》,眉头紧锁。
“但愿是李大夫不知情,若真是她,这永春堂的名声,怕是要毁了。”
牟兰咬着下唇,眼中尽是不愿相信的困惑,声音轻得几不可闻:“师叔与父亲相识相交多年,情同兄妹,她有什么理由要害父亲呢?许是那邪祟自行附在书上,连师叔自己也未曾察觉……”
正说着,院外传来小药童的声音:“牟大夫,李大夫来看你了!”
三人皆是一怔——说曹操,曹操到。
牟兰与陈大夫迅速交换了一个眼神。
牟兰连忙起身,与陈大夫一同悄步移至窗棂之后,借着窗扉的缝隙,摒息向外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