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里是收成不好!是李满仓心黑,每年都要多收两成的租,说什么‘管庄费’,还逼我们给他家白干活——割麦子、盖厢房,一个铜板都不给!”
“今年我孙子生病,我去求他缓几天交租,他非要我借他的钱,那利息高得跟抢钱似的!不借就要把我们赶出庄子!我们哪里是交不起租?是被他活活榨干了血汗啊!”
“你胡说八道!”李满仓急忙上前,脸涨得通红,“老王头你昧着良心说话!我那是帮你们!今年天冷得早,麦子冻坏了不少,我多收些是为了囤‘备荒粮’,怕来年闹饥荒!借钱也是你家二柱自愿画押的,我可没拿刀逼他!”
李四才在一旁连连给李满仓使眼色,想让他少说两句,却被尚岳抬手止住了。
尚岳看着李满仓,目光冷得象一盆冰水,当场浇熄了李满仓的气焰:“李庄正,既然你说帐目清楚,那就把这三年的收租帐、放债帐,全都拿来我看看。”
李满仓脸色发白,磨蹭了半天,才让家里人取来个破旧帐本——封皮都掉了,里面的字歪歪扭扭,数目涂改了不少,好几页还被水洇过,墨迹晕开,根本看不清楚。
“这……这就是帐本,每年收的租子都记在上头,就是保管得不好,有点乱……”
尚岳翻了两页,眉头越皱越紧:“这帐连日子都对不上,怎么算得清楚?你回去重新整理,把每年收了多少租、放出去多少钱、利钱多少,一笔一笔写明白,明天一早送到西营园来。要是敢少记一笔,或者改一个数,你这庄正就不用当了。”
李满仓脸唰地变得惨白,连连点头:“是是是,我今晚就整理,明早一定送到!”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衙役连滚带爬地跑过来,官帽歪了,腰带松了一半,满脸惊恐,边跑边喊:“不好了!不好了!捕头被鬼缠上了!”
高个衙役赶紧上前扶住他:“怎么回事?捕头呢?找到那个胖富商没有?”
那衙役上气不接下气,声音发抖,几乎要哭出来:
“没……没有什么胖富商!那地方根本不是什么修宅子的地方,就是个废弃多年的老院子,我们进去搜查,里面……里面闹鬼,有黑影子飘来飘去,还有女人在哭,捕头被那黑影缠住了,动弹不得!我拼了命才跑出来求救!”
尚岳眉头一挑。
这不就摸到线索了?
他立刻起身:“走,带我去看看。”
李满仓慌忙拉住他:“公子!去不得啊!那地方邪门得很,常年闹鬼,不如等县衙多派些人手来,再一起去?”
“捕头是为查案被困,哪能等?”尚岳拨开他的手,对高个衙役吩咐,“你留在这里照看王老伯和村民,别让任何人乱走,特别是别靠近北边那座废宅。”又转向李四才,“你也留下,盯着李庄正整理帐目。”
两人连忙答应,尚岳便跟着报信的衙役往外走,狮灵化成的小黑狗不知从哪儿钻了出来,也不叫唤,只是紧紧跟在他脚边。
往北边去的路比庄子里更难走。
积雪没到脚踝,每走一步都要陷进去半只脚,脚下时不时踩到枯树枝,发出“咔嚓咔嚓”的脆响,在寂静的荒野里听得人心里发毛。
北风卷着浮雪,路旁枯树的影子则在惨淡的日头下晃来晃去,乍一看象是站着的人影。
偶尔有积雪从枝头滑落,“啪”地砸在肩头,冰得人一哆嗦。
“就、就在前面,穿过那片杨树林就是。”报信的衙役指着不远处,声音还在打颤。
穿过稀稀拉拉的杨树林,果然看见一栋宅子。
院墙已经塌了大半,碎砖和土块散落得到处都是。
枯黄的野草在墙头长得老高,密密麻麻的,几乎要把残存的墙头都遮住了,积雪这里一片那里一片地压在草堆上,斑驳的厉害。
大门早就不知去向,只剩下两根焦黑的木柱子还立在那里,柱身上还缠着些破布条,布条脏兮兮的,在风里不停地飘动,发出哗啦哗啦的响声。
屋顶的瓦片掉了大半,露出底下乌黑的椽子,几扇窗户的窗纸全都破了,留下一个个黑乎乎的窟窿。
这地方格外阴冷,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冻得人手脚发麻。
尚岳领着几人往前走了几步,就闻见空气中飘着一股霉味,还夹杂着若有若无的腥气。
院子里的积雪看起来比别处更厚,踩上去咯吱作响,时不时的还会踩到什么枯枝朽木一般的东西,硌的人脚底难受。
“这宅子……”尚岳停下脚步,隐隐察觉到一股晦涩难明的浊气,“以前是做什么的?”
报信的衙役刚要回答,后面突然传来李四才的声音:“公子,我知道这宅子的来历!”
尚岳回头,见李四才气喘吁吁地跑过来,手里还攥着个布包袱。“我实在不放心,跟过来看看。”
李四才缓了缓,又道:
“这宅子二十年前是个姓周的富商的,后来周富商去外地进货,被山匪劫杀了他老婆卷了家产跟人跑了,宅子就荒了。”
“没过几年,就开始传闻里面闹鬼,半夜能听见女人哭,还有人进去捡东西,再也没出来,附近的村民也就陆续搬走了。时间再一长,就没人敢靠近了。”
尚岳点点头,又看向跟来的两个衙役,给众人一人发了一道护身符。
如今他已筑基,所画符录蕴含太阴法力,寻常鬼怪不敢近身。
“你们守在这里,别让任何人进去,也别让里面的东西跑出来。”
“公子,我们跟您一起进去吧!”矮个衙役急忙说,“捕头平日待我们不满,他人在里面,我们不能在外面干等着啊!”
“里面阴气太重,你们没有法力护体,进去反而容易被附身,到时候更麻烦。”尚岳摆摆手,不容他们再说,“守好大门就是帮我。”他指了指报信的衙役,“你跟我进去,认路。”
两人还想再劝,见尚岳态度坚决,只好点头答应。
尚岳抬脚踏进宅子,刚跨过门坎,一股寒意就扑面而来,比外面的风雪更刺骨,还带着一股腐朽的霉味,呛得人喉咙发痒。
院子里的荒草没过膝盖,脚下的地面软绵绵的,象是积了厚厚的烂叶子,踩上去“噗嗤”作响,偶尔还会踢到些硬块,象是碎瓦烂木头。
正屋的门虚掩着,风一吹,就发出“吱呀——呀——”的声响。
仿佛在无声地邀请来人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