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捕头,你给我说一下,什么叫县令死去十几年的老娘昨夜诈尸了?”
西营园小楼。
胖班头吴威领着一个身形瘦小、管家打扮的老汉,二人正一脸青白的望着尚岳。
显然是受了惊吓,神思不定,还未缓过来。
张姓管家吞了口唾沫,这才悄声道:
“吴捕头不知道情况,其实也不一定就是宋大人的老娘,只是宋大人昨天夜里睡觉时听到院中有声音传来,他通过窗缝向外看的时候,就见一身材矮小,穿着寿衣的白发老妪在院中围着蹦跳疾行。”
“宋大人仔细一看,发现那竟然是……象是自己早已仙去的老娘,惊骇之下不小心惊动了那老妪。”
“老妪停止跳动后便伸头在院中水缸中吸了不少水,然后便对着窗户喷吐黑水,那水冰寒刺骨,连窗户纸都被一一打破。”
“我们听到动静,便拿着火把和武器去保护宋大人,老妪虽然看起来恐怖,但身体却也孱弱,家丁没几下就将她击倒在地,变成了一具身体腐烂的尸体。”
尚岳沉思片刻,问道:
“那眼下尸体呢?宋大人又如何确定那是他的老娘的?”
胖班头和老管家对视一眼,张姓管家继续道:
“身份,自然是宋大人自己说的。至于尸体,白云观的虚云道长看过后就烧掉了,但是眼下还有一事——从今早开始,凡是昨夜被粘上黑水的人,轻则沾染处红肿发痒,重则昏睡不醒,宋大人想请您过去看看。”
尚岳摇头拒绝:“听二位所说,身中黑水者应当只是沾染了尸毒之流,既然宋大人已经请了那位虚云道长,虚云道长之名,我也有所耳闻,既然他已经在处理此事了,我就不方便去了。”
他并不想节外生枝。
一来,眼下距冬至还有二十日,这种家中祖先诈尸的事情,其中定然还有隐情,贸然参与进去,到时必定还有其他麻烦。
二来,那白云观就在清水县城外,香火鼎盛,在清水县周边颇有信众,既然那虚云道长都已接了这摊子事,自己当然就不好插手了,免得被人记恨。
是以,“而且前日那妖狐凶猛,眼下我亦需要静心修养一段时间才行,二位还是请回吧。”
胖班头和张管家当下便起身告辞,一路往外,心中只觉非常惋惜。
直到二人出了西营园,被冷风一吹,突然打了个哆嗦,这才反应过来——来时宋县令可要求他们必须将人请来,自己怎么就这样稀里糊涂的出来了。
准备好的说辞还未出口
怀里的一株老山参还未取出。
这怎么就稀里糊涂的出来了?
“这这这、这回去你我如何同大人交代?”
张管家扼腕叹息,恨不能扇自己两个嘴巴。
宋大人倒是无事,但是小少爷昨晚却被一道黑水正中面门,眼下面部肿的面目全非不说,人业已昏死过去了。
“回吧张管家。”胖班头吴威倒是想的开。
他也算意志坚定,但从未似今天这般无力过。
他自视这些年刀里来,剑里去,有一身铁打的本事,石做的心肠。
但却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如小儿般顺从。
今天他能让自己毫无反抗的出了院子,那明日他是不是也能让自己毫无疑惑的去做其他什么事情?
这种情形真是想想就让人可怖。
胖班头与张管家离开后西营园周遭复归寂静,只馀下风吹过枯枝发出的细微声响,间或有几只不知从何而来的野鸟在林木中起起落落。
如此,又过了两日。
距离冬至还剩十七日。
是夜,月明星稀,寒风凛冽。
尚岳如往常一般在园中查漏补缺,忽闻门口有人叩门呼喊。
他行至院中,打开门扉。
只见一清瘦中年人穿着一件藏青色棉袍,形容憔瘁,眼窝深陷,唇色发紫。
胖班头领着两衙役在立在一旁,张管家带着几个仆役,有的提着绘有钟馗的灯笼,有的拿着木棍,有的捧着木盒。
此人想来就是清水县的县令宋知远了。
尚岳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宋大人星夜来此,所为何事?”
“想来尚公子已经知道本官家中之事了吧。”
尚岳一边领着宋知远一行人向内走去,一边听宋知远说道:
“尚公子,不知你与陇右尚家尚知明是何关系?”
“正是家父。”
此身生父尚知明正是祖籍尚家,中年时才通过皮毛生意发的家。
“宋大人可是认识家父?”
宋知远呵呵一笑,神色都轻松了一些。
据他所言,他年幼时曾随祖父在陇右的崇羲书院研学,当时尚宋两家交好,他与尚知明有同窗之谊,后来他在巩昌府担任同知时,二人还时有往来。
只是后来他时运不济,被贬到了这清水县,他心中难挨,这才渐渐断了联系。
宋知远言语间多有怀念,对尚知明的一些习惯、癖好、癖性说的一清二楚,岂非多年相处而不能得知。
“只是没想到今日还能再见贤侄,倒也是缘分使然啊。”
几人在小楼中分宾主落座。
因尚岳无有仆役,张管家便自行领着几个仆役生起火炉,烧水看茶,点灯拨蜡。
炉火噼啪,二人又客套了几句,宋知远心中有事,便主动道:
“贤侄,实不相瞒,眼下有一事叔父思来想去,只能请你相助了。”
“叔父直说就是。”
尚岳自来到此世后,且不提一应修行便利、吃穿用度都是来自尚知明所供,单是他们夫妇二人的恳切关爱,自己就得为尚父卖这个面子。
宋知远在房中来回踱步几圈,面上挂着一层挥之不去的焦虑。
“实不相瞒,虚云道长虽以符水暂时压制了尸毒,但犬子、犬子至今昏迷不醒,且气息也日渐衰落。”
“今日太阳刚一落,府中异状再生,院墙之上水渍蔓延,隐有老妪啼哭之声,下人皆徨恐不安。”
“虚云道长那日就言此非寻常尸变,空有更大邪祟作梗,他力有未逮,前往白云观邀请同道至今未归,是以我思来想去,或许能解此危机的,也只有贤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