霖台县十里杨柳堤。
陈昭跳下船头。
眼前满街炊烟,渔郎、仙子、挑夫青石板上人影绰绰。
仙凡交界地,就是热闹。
他与江砚秋早已易容,混入人群也并不显眼。
反倒是陈清孟。
就囫囵往脸上抹了把煤灰,便急匆匆往县里赶。
没走两步,便被两柄钢刀架住。
此地也当真神奇,那二人分明衙役打扮,却有练气三层,不知是仙家铁饭碗,还是凡人得了道。
“站住!报上名来。”
“小民捕鱼至此,渔船损毁,借个岸停停,不知”
俩衙役瞟了陈清孟一眼。
好个黑脸环眼贼!渔网皆破,船身不损,定是做那害命勾当!
然后
然后就放行了。
“你三人挑了个好时刻,恰逢水陆法会将开,法师曾言,无论善恶,皆可放行。”
二人单手合十,宣了句佛号,赞颂法师功德无量。
奈何他们口音太重,一声“难莫恶眯妥佛”,险些没给江砚秋笑得背过气去。
这法师定是打西边来的。
那二人恶狠狠盯了她一眼,仍将刀举起,放陈昭三人进城。
陈昭走走瞧瞧,面色一阵古怪。
按理说,水陆法会这等佛家大事,斋戒礼佛应当是基本操作。
可沿街满是炉灶,锅中鱼肉翻滚,香气如雾,让他不禁怀疑这法师是个花和尚。
没走几步,一面酒旗拦住去路,上面赫然是十个字:
“酒肉穿肠过,佛陀心中留。”
好嘛,这回又是降龙罗汉临凡!
陈昭肩膀耸动,有点绷不住。
“道友这般兴奋,恰巧小女也饿了,不如就在此用膳?”
江砚秋歪头一笑,支着脸颊,似作思索状。
饿了?
三人都非练气初期,哪还有口腹之欲,此女纯粹是在瞎扯。
不过,倒可借此打听县中变故,以及严师妹失踪之事。
陈昭刚想答应。
“道友贵为聚仙阁首席炼丹师,又是陈氏,不妨尽尽地主之谊?”
“?”
陈昭白了她一眼。
连忙将半只脚从店里缩了回来。
“敢让在下请客,就不怕被人再编一本《江家神女录》?”
“一会给你送去剃度,还怕有流言蜚语?”
江砚秋往下瞄去,咯咯一笑。
似乎不是想让他出家,而是入宫。
陈清孟心中焦急,可拗不过二人,便主动请客,让二人吃饱了麻溜点找人。
小酒人员错落,小二不时吆喝唱菜名,端来一碟碟菜肴。
到三人桌前,便是一碟灵鱼脍。
一条灵鱼细细切成肉片,除此之外再无加工,晶莹剔透,滑嫩爽口,不放任何佐料也能吃出鲜味。
饶是陈昭出身豪门贵胄,也从未有过如此口福。
毕竟一碟便要二十块下品灵石,俗人可吃不起,说是让仙苗引气入体的药菜。
“小二,再来一碟,上条大的!”
江砚秋没吃两口,便一拍桌子说要加菜,摆明了要宰陈清孟。
那小二见有肥羊上门,吆喝得更加卖力。
不多时。
小二却一脸歉意走到桌前,讪讪道:
“三位客官,方才那尾鱼可是最大的了,再大那条,是法会时献给法师祭祀之用,还望三位恕罪。”
陈昭眉头一挑,来了兴致。
“法师礼佛,为何杀生?”
“客官有所不知,这叫舍小生,谋众生,届时法师降下福泽,城中之人皆可沐浴佛光。”
小二单手合礼,面露虔诚。
陈昭却满是不解。
降不降福泽,与一尾灵鱼何干?
况且,此地两大家族皆是天魁宗之人,怎会有如此信男善女?
“小兄弟,你可知法会地点?”
“落燕坞,听香水榭。”
小二宝相庄严,面露慈悲。
落燕坞,偏是严师妹失踪之处,法会祭品该不会有她一份吧?
“当真奇怪,一个走堂小二却有如此气质,偏偏又是凡人。”
陈昭眉头一皱,低头望向陈清孟手中的一颗碧绿小石。
此物是陈清孟所制,能感应到道侣状态,如今它颜色愈发暗淡,情况危急。
奈何宗门有令,切不可打草惊蛇。
三人也只能挤着人群,走上长堤。
路面狭窄,两侧皆是柳树,偏偏中间还得留一过道,供僧尼穿行。
“小嗔小痴,念头通达,可登极乐。”
四位尼姑打扮的女修抬着鎏金辇,耳旁插着嫩绿柳条,面无表情,齐声诵唱。
一句刚落,便有一声木鱼从辇轿内传来。
金辇挂有八道朱帘,写有八部佛名经,帘子随轿起伏,如翻飞一般。
道旁众人翻掌叩首,齐声宣了句佛号,个个面露热诚。
陈昭被挤在坡下,水已淹到小腿肚,他偷偷从帘子瞄了一眼,不禁暗自诧异。
这辇轿通常只摆有神象,偏偏里头坐着个十二三岁的孩童。
还是等级最低的灰袍沙弥!
而众人浑然不觉,一个劲地跪拜。
四周毫无灵力波动,两大家族更是冷眼旁观,坐视不理。
何等诡异!
陈昭叫住一位散修信众,疑惑道:
“这法师究竟有何神力,能让你等顶礼膜拜?”
那人见行礼被断,眉头登时一皱。
可看见陈昭手中的一枚下品灵石,立马变脸道:
“外地仙师又所不知,那位法师有教无类,凡有虔诚礼佛者,便可获得小乘经书一卷。”
“若焚香沐浴,食用灵鱼,再将此经文虔诚读上三遍,无论有否灵根,皆能在水陆大会上引气入体,当场登仙。”
江砚秋轻咦一声,眼睛滴溜溜一转:
“照你说来,这法会上一次开是何时?”
“三个月前。”
陈昭眼神一凝。
时间也与严师妹失踪之日对的上。
何况,无灵根便难以兜住灵气,自然无法引气入体。
白日飞升,十有八九是障眼法,或是以牺牲有灵之物为代价。
难道说
“那龌龊沙弥,可曾谋害了仙宗女修?”
陈清孟再也按捺不住,一把揪起那信众衣领,切齿道。
怎知此人并未发怒,反倒一脸疑惑道:
“那沙弥是般若仙门弟子没错,可我也没说他是法师啊?”
接着。
他转身一指,只见长堤尽头,一处临水楼台映入眼帘。
一女修身披袈裟,手执金杖,宁静而祥和。
“小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