漕政署的雕花木门被晨雾洇湿,三州粮册在青砖地上堆成小山,霉味混着算盘珠子的涩香在梁柱间盘旋。吏员们攥着秃笔在泛黄的纸页上画圈,算珠子噼啪声里夹杂着\"这途耗怎会多出两成\"的哀叹。赵正背着手在账垛间踱步,腰间玉佩撞在铜钥串上,惊得檐下麻雀扑棱棱飞走。
赵正眯起眼打量故人,当年长安盐税案里,正是这双手将十万张盐引账簿铺满御书房。处,腕间银镯撞在算盘上叮当作响:\"幽州到范阳漕渠顺流三日即达,寻常途耗最多三成。然抽出一支紫毫笔,在\"范阳仓廪\"的批注旁画了道朱砂符,\"这多出的两成,该是范阳仓的耗子啃的。
账房里陡然寂静。几个吏员脸色煞白,袖口不自觉地往里缩。翻开幽州仓的验粮簿,指尖沿着\"霉变三石\"的墨迹划过:\"霉粮当是新陈混掺,霉斑在右下角,定是有人将陈粮铺在仓廪底层。出一张泛黄的借据,\"上月李仓曹领了修仓银八百两,可这借据的印鉴\"话音未落,门外传来瓦片碎裂声。
苏琬琬却盯着单据角落的朱砂批注,忽而轻笑:\"五十人护粮三十日,每日两斤草料,满算三千斤。出张宣纸,就着漏进窗棂的晨光铺开,\"可这账上却记四千斤。笔尖蘸墨,在\"草料\"二字上拖出长长墨痕,\"多出的一千斤,怕是喂了仓廪的老鼠。
慕容芷佩刀铿然出鞘,刀鞘重重砸在青砖上:\"上月我亲手清点过粮车!身时披风旋出凌厉的风,露出腰间玉牌上未干的血迹。赵正抬手止住她,目光扫过苏琬琬账册里夹着的干草——那草茎上竟沾着范阳特有的红黏土。
当两人策马冲进牙军粮营时,正撞见粮官李三抱着账簿往后门窜。慕容芷靴底寒光一闪,三枚透骨钉钉入门框,李三扑通跪倒在地,怀里滚出串沾着草屑的铜钱。他涕泪横流,\"草料商说多报的粮数能抵军饷\"话音未落,苏琬琬已抖开暗账,泛黄的纸页上密密麻麻记着三十七个商号——每个商号旁都画着牙印。
暮色染红漕运司的鸱吻时,苏琬琬正在教吏员们画\"四柱\"符印。着朱砂,在\"旧管\"二字上画出盘龙纹:\"这龙睛要点在申时三刻的日影处,才能镇住贪墨的阴气。里忽然响起瓦片碎裂声,众人抬头,只见赵正立在飞檐下,手中捏着半块带牙印的炊饼。
(第一百六十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