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就到了十月上旬,秋收开始了。
和去年一样,王卫国丶沉富国和沉军三人也没再去捕鱼,都留在村里帮着秋收。
今年的年景比去年还惨,地里干得裂开了一道道口子,稀稀拉拉的稻穗耷拉着脑袋,饱满的没几颗。各村的产量报上来,一个比一个惨淡。
还好,有红薯兜底。
要不是家家户户都存着几百斤红薯,这个冬天,不知道又要饿死多少人。
秋收的田埂上,沉青青正拿着水壶,给在地里割稻子的王卫国送水。
王卫国直起腰,接过水壶,仰头“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汗水顺着他黝黑的脸颊往下淌。
他擦了把汗,看着不远处,王山正带着大虎二虎,还有小尾巴王海,在收割完的田里捡稻穗。几个孩子玩得不亦乐乎,笑声清脆。
“你看小海,跟个小泥猴似的。”
沉青青看着小儿子,眼里满是笑意。
王卫国也笑了,目光温柔:“能跑能跳,能吃能睡,挺好。”
沉青青叹了口气,有些发愁地说道。
“好是好,就是这饭愁死人了。今天中午又是红薯,我看着都饱了。”
王卫国看着她微蹙的眉头,伸手帮她把被风吹乱的头发别到耳后,轻声说。
“再忍忍,等过阵子,我给你弄点好吃的换换口味。”
“还能有什么好吃的?”
沉青青嘟囔着。
“现在谁家不是红薯配咸菜。”
“山上的野味啊。”王卫国神秘地笑了笑。
沉青青眼睛一亮:“你又要进山?”
“恩,等秋收忙完。”
王卫国看着远处的青山,眼神深邃。
“总不能真让你们跟着我天天啃红薯。”
秋收开始的前一天,村里的大喇叭响了半天,通知各家各户派人去村委前的空地上分猪肉。
王卫国自掏腰包,从县里食品站弄来了四头大肥猪,杀了以后,按人头给村里人分了下去,算是给大家在秋收前补充点油水和力气。
一时间,整个沉家村都飘荡着浓郁的肉香味。
家家户户的烟囱里都冒着青烟,孩子们端着碗在村里跑来跑去,互相眩耀着自家碗里那块肥得流油的红烧肉,脸上洋溢着过年般的喜悦。
有了这顿肉打底,村民们干活的劲头都足了不少。
今年的秋收格外快。因为开春时王卫国就提醒过村长,看天时象是要大旱,不如把大部分旱地都改种耐旱的红薯。
村里人听了他的,只留下了必须种水稻的水田。
这么一来,需要收割的田地就少了一大半,原本要忙活一个多月的秋收,今年只用了半个多月就全部结束了。
可丰收的喜悦没持续多久,就被一盆冷水浇了个透心凉。
公粮的指标下来了,不仅没因为旱灾减免,反而比去年还涨了一点。
各家各户把晒干扬净的稻谷一袋袋送到粮站,等交完公粮,再领回自家的口粮时,所有人都傻了眼。
辛辛苦苦忙活大半年,一家人分到手的稻米,拢共也就三四十斤。
这点米,省着吃也撑不过两个月。
沉家村的情况还算好的,毕竟家家都听了王卫国的话,种了几百上千斤的红薯,饿是饿不死。
可其他村子就惨了,有些村子固执地全种了水稻,结果大旱之下几乎绝收,交完公逼得人想上吊。
绝望的情绪在空气中蔓延,未来一年的餐桌似乎已经被预定好了——红薯,红薯,还是红薯。
这天傍晚,王卫国带着小海在村委会门口的大槐树下乘凉。
小海摇摇晃晃地追着一只蚂蚱,咯咯笑个不停。
一群刚从地里回来的村民,扛着锄头,愁眉苦脸地围了过来。
“卫国,你脑子活,见识也广,你跟大伙儿说说,这红薯到底要咋做才能好吃点?”
一个老汉蹲在地上,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满脸的苦涩。
“再这么吃下去,我怕是活不到明年开春了。”
周围的人纷纷附和,七嘴八舌地诉苦。
王卫国看着大家一张张被生活磋磨得毫无光彩的脸,心里也有些不是滋味。
他抱起扑到怀里的小海,拍了拍他身上的土,淡淡地说道。
“叔,这玩意儿的口感就那样,再怎么做,它也变不成大米白面。真要换个花样,或许可以试试磨成粉,做成红薯粉条。口感筋道,炖菜吃还不错。”
他自己是无所谓,之前在地窖粮仓存着的粮食,足够一家人吃到饥荒干旱结束。
他家现在也并不是大白米饭就是白面馒头丶面条。
只是吃红薯吃腻了,偶尔吃一顿,那是为了换口味。
虽然跟村里人这种当主食硬啃的,完全是两个概念。
王卫国也没想过太过招摇,在这个时代要是被人眼红,也不是件好事。
而现在,他王卫国会尽量帮忙,但也不会圣母到把自己的东西拿出来分给所有人,但提个建议,还是可以的。
“红薯粉条?”
大家眼睛一亮,仿佛看到了救星。
很快,真有那手巧的媳妇子开始琢磨这事。
经过几次失败,还真让她们把红薯粉条给做了出来。
那晶莹剔透丶口感爽滑的粉条,让吃了几个月红薯的人们激动得差点掉眼泪。
可新的问题又来了,这玩意儿太耗红薯了。
十几斤红薯下去,也就出那么一斤粉条,对于普通人家来说,这消耗实在太大了,偶尔解解馋还行,当饭吃根本不现实。
为了少吃点红薯,村里的老人们开始往山里跑。
山里有一种野果子,叫凉粉果,摘回来,用纱布包着在水里搓揉,滤出来的汁水静置一会儿就能凝固成墨绿色的凉粉。
这东西不顶饿,但胜在口感清凉爽滑,能刮刮肠子里的油水,也能暂时麻痹一下被红薯折磨的味蕾。
沉军的父母特地给王卫国家送来了一大盆刚做好的凉粉,用井水镇得冰冰凉。
沉青青舀了些红糖,用开水化开,浇在切成小块的凉粉上。一家人围坐在一起,一人一碗,吃得吸溜作响。
清甜的糖水,配上爽滑的凉粉,顺着喉咙滑进胃里,带走了一身的燥热和疲惫。
“真好吃!”
王山吃完一碗,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碗边。
就在这难得的惬意时刻,隔壁院子里突然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呼。
是刘芳芳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