虎哥闻言,浑身一颤,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毫不怀疑王卫国话里的真实性。
“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他把头摇得象拨浪鼓一样。
王卫国没再理他,转头看向沉军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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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兄弟们,撤!”
他大手一挥,招呼着民兵队员们上车。
“把沉青海,给我从车上扔下去。”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淅地传到了每个人的耳朵里。
正准备往拖拉机上爬的沉青海,动作瞬间僵住,脸上血色尽失。
“姐夫姐夫我”
他想求饶,却被沉军和另外两个民兵,像拎小鸡一样,毫不客气地从车斗里给拽了出来,推到了一边。
“突突突”
王卫国和沉军摇动了拖拉机的摇把,引擎发出巨大的轰鸣。
两辆拖拉机,载着五十多名民兵,扬长而去,只留给沉青海一屁股呛人的黑烟和无尽的绝望。
王卫国坐在驾驶座上,面沉如水。
昨晚,他就让沉青阳去县城里,打听了一下这个虎哥的底细。
沉青阳如今跟着那帮县城的二代们混得风生水起,消息渠道灵通得很。
今天下午就带回了消息。
虎哥,原名陈虎,是县化工厂副厂长陈深的小儿子。
典型的纨绔子弟,仗着家里有点权势,在城东拉帮结派,开了个小赌场,放点高利贷。
这个年代,对这种事情的打击力度还不是特别严厉,加之他爹的关系,就算被抓了,顶多也就是下放到农场教育几个月,过段时间又出来作妖。
正是这种小鬼,才最是难缠。
你不能一下子把他打死,否则后患无穷。
但你又不能放任他不管,否则他会象苍蝇一样,没完没了地来恶心你。
所以王卫国才选择了今晚这种方式,用绝对的实力,一次性把他打怕,打服,让他从骨子里感到恐惧,再也不敢起任何歪心思。
至于沉青海
王卫国眼神一冷。
这个烂泥扶不上墙的小舅子,必须给他一个永生难忘的教训。
连江桥上,寒风萧瑟。
沉青海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桥中央,看着远去的拖拉机灯光,如坠冰窟。
他本来以为,事情已经解决了。
他爹那个老不死的,没事跑去报什么公安!
现在好了,姐夫不管他了,把他一个人扔在了这里。
“嘿嘿”
一阵阴冷的笑声从身后传来。
沉青海僵硬地转过身,只见虎哥正带着他那几十个小弟,一步步地朝他逼近。
虎哥的脸上,再也没有了面对王卫国时的谄媚和恐惧,取而代之的,是怨毒。
“孙子。”
虎哥走到沉青海面前,用那只没受伤的手,狠狠地拍着他的脸。
“钱,一分都不能少。”
“要不是看在卫国哥的面子上,老子今天就把你小子捆上石头,扔进这连江里喂鱼!”
“砰!”
他一脚将沉青海踹翻在地,狠狠地啐了一口。
“虎哥,虎哥我错了!”
沉青海抱着头,蜷缩在地上,绝望地哀嚎着。
“我还!我还!您再给我点时间,我砸锅卖铁也一定还给您!”
而此时的王卫国,已经开着拖拉机,带着民兵队的兄弟们,浩浩荡荡地杀到了县城的国营饭店门口。
“老板!把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最好的菜,都给我上来!”
王卫国将一遝崭新的大团结拍在柜台上,豪气干云。
“今天我请客,所有兄弟,不醉不归!”
“好!”
民兵队员们爆发出震天的欢呼声。
今晚这一趟,虽然有些波折,但实在是太他妈的过瘾了!
跟着这样的队长,有肉吃,有酒喝,有面子!
值!
国营饭店里,灯火通明,人声鼎沸。
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肉香和呛人的白酒味儿,五十多个汉子敞开了肚皮,吃得满嘴流油,喝得面红耳赤。
桌上摆满了红烧肉丶大盘鸡丶溜肥肠,这些平时过年都未必能见着的硬菜,此刻正被一双双粗糙的大手,用筷子夹着,大口大口地塞进嘴里。
“来!兄弟们,走一个!”
沉军端着搪瓷缸子,脸膛喝得通红,舌头都有些大了。
他站起身,摇摇晃晃地举起缸子,对着所有人。
“敬队长!”
“敬队长!”
所有人,无论清醒的还是半醉的,都呼啦啦地站了起来,高高举起手中的酒杯丶酒碗丶搪瓷缸子。
王卫国笑着站起来,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请人帮忙,事后必须请客,这是规矩,也是人情。
一顿饭,把他让陈东这段时间辛辛苦苦淘换来的各种票子,谑谑了个干干净净。
肉票丶粮票丶油票,还有几张珍贵的工业券,此刻都变成了桌上实实在在的酒肉。
但王卫国一点都不心疼。
钱没了可以再赚,票没了可以再想办法。
人心,散了就不好聚了。
这顿饭,吃得就是个痛快,要的就是个场面。
一直到天色擦黑,众人才心满意足地离开。
“国营饭店的手艺,真不是吹的!”
一个民兵队员打着饱嗝,拍着自己滚圆的肚皮,一脸的回味无穷。
“我这辈子,还是头一回进国营饭店吃饭呐!”
“队长局气!”
“那还用说!”
众人七嘴八舌地夸赞着,看向王卫国的眼神里,满是敬佩和信服。
不少人都喝高了,走路东倒西歪,夜路黑,就这么回去不安全。
王卫国干脆把拖拉机开到沉家村,让所有人都先去村委会的办公室里挤一挤,对付一宿。
“突突突”
拖拉机的轰鸣声打破了村庄的宁静。
然而,当他们靠近村口时,却发现村里非但没有睡下,反而比县城还热闹。
沉家村大队部的院子里,灯火通明,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人。
一阵阵激烈的争吵声,夹杂着女人的哭声和男人的怒吼,隔着老远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王卫国眉头一皱,停下拖拉机,跳了下来。
“出什么事了?”
他拉住一个看热闹的村民问道。
那村民一见是王卫国,立刻来了精神。
“卫国啊,你可回来了!你快去看看吧,你那小舅子,沉青海,正闹着要跟他爹沉柱断绝父子关系呢!”
断绝父子关系?
王卫国闻言,拨开人群,走了进去。
院子正中央,沉青海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跪在地上,对着村长沉壮砰砰磕头。
“大伯!我求求您了!您就给我做个主,写个文书,我沉青海,从今往后,跟沉柱这个老王八蛋,再没有半点关系!”
他的额头已经磕出了血,声音嘶哑,充满了怨毒和绝望。
沉柱则瘫坐在一旁,老脸煞白,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却被周围村民的唾沫星子淹没了。
王卫国站在人群外,冷眼旁观,心里竟感到一阵说不出的爽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