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持续到后半夜,轰鸣声始终未歇。
不知过了多久,天边泛起一抹鱼肚白,城外兽吼突然减弱——原本密不透风兽潮象是被无形的手驱散,逐渐往后退去。
受伤妖兽拖着残肢跟跄逃窜,还顺带叼走了同伴的尸首,只留下炸成碎块的尸体。
它们没了之前狂躁,争先恐后地钻进远处雾气弥漫的黑森林,仅仅过了片刻,刚刚还在无畏冲锋妖兽大军,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城墙顶端轰天炮渐渐停火,炮口还冒着袅袅青烟。
周围的弟子们瘫坐在城垛上,有的直接躺倒在地,大口喘着粗气。
布满裂痕防御法阵,灵光微弱得近乎透明,仿佛下一次冲击就会彻底破碎。
吴姓长老落在城墙上,玄色衣袍沾满血污。
他抬手抹去脸上血迹,指腹沾着黑红色血沫,目光却死死盯着妖兽退去的方向,呼吸带着些微喘息。
晨风吹过,卷起地上黑红色碎肉与毛发。
“呼”地掠过他的袍角。
城墙下的空地上,只留下几滩未干的血迹与零散的妖兽鳞甲。
激战留下的残肢,竟被退去妖兽尽数拖走,仿佛刻意清理过战场。
吴长老盯着地上凝固血渍,见其已变得冰凉坚硬,不禁眉头皱得更紧。
“为何要带走尸体?
以往兽潮从不会这样……”
驻守据点多年,他见过不少次妖兽袭扰,却从未遇到过这般诡异的情况。
兽潮频率变高、攻势变猛,连撤退都带着反常的“整洁”。
想到这,不禁陷入沉思,片刻后又摇了摇头——眼下不是细想的时候,当务之急是修补防线。
转头挥手,声音沙哑。
“立刻调用灵石修补法阵!清点伤亡人数!重伤者送疗伤堂,轻伤者随我加固城墙!半个时辰后换班,谁也不准松懈——妖兽随时可能再来!”
几名执事立刻应声,扛着装满灵石的箱子往法阵节点跑去。
整齐脚步声起初密集,跑过破损的城砖路段时,渐渐变得“噔噔”零星,在清晨寂静中格外清淅。
防御法阵的灵光在灵石注入后缓缓亮起,却依旧微弱。
密密麻麻裂痕象一道道狰狞伤疤爬满光罩,无声提醒着所有人。
这只是暂时的平静,真正的危机还未过去。
城墙上的硝烟裹着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开,与晨雾交织成灰蒙蒙的一片。
一名身着灰袍的中年筑基修士望向远方,捂着有些渗血的骼膊。
叹了口气,从储物袋里掏出个瓷瓶,倒出一粒淡青色恢复丹吞服。
丹药入喉化作暖流,轻舒一口气。
目光扫过城墙,见不远处城垛旁有个空位,眼睛一亮,便缓步走了过去。
刚走近,便注意到身旁的修士。
约莫三十岁年纪,道袍上沾着黑褐色妖兽血,袖口撕裂了道大口子,露出的小臂上缠着渗血的布条。
对方正低头盯着地面,指尖还捏着半张用过的防御符。
符纸边缘焦黑。
中年修士见状,尤豫一下开口问道。
“这位道友,借个位置,不介意吧?”
旁侧的修士闻言抬头,愣了愣才连忙摇头。
“不介意。”
中年修士顺势坐下,从储物袋里掏出一个水囊递过去,笑着问道。
“新来的啊?看着面生得很。是宗门弟子,还是附近的散修?”
他会这么问,是因南部据点防线已连守月馀,单靠宗门弟子根本撑不住一波接一波的兽潮。
驻守的结丹长老月前便发了征召令,凡愿来支持的散修。
战后可凭战功兑换筑基丹、功法典籍甚至低阶灵器。
不少散修闻风而来,眼下据点里多是宗门弟子与散修混杂。
修士闻言缓缓侧头,眼底红血丝比刚才更浓。
若是陆丰在此,定会惊讶。
这人不是别人,正是被放逐在外的陆然。
此时的陆然早已褪去当年的稚嫩,下颌线紧绷,脸颊上交错着三道浅疤,象是被妖兽利爪划过,添了几分凌厉与沧桑。
压了压破损道袍领口,将半张脸藏在阴影里,尤豫片刻才接过水囊。
“宗门弟子,陆然。”
说罢,仰头猛灌了一口水,喉结“咕噜”滚动着。
“陆然?”
中年修士念叨了一遍,笑着点头。
“那就是师弟了。
看你这模样,风尘仆仆的,不象是宗门派来的支持队,倒象是从周围坊市逃出来的修士吧?”
“恩,是从青风坊市逃出来的。”
陆然闻言,目光落在城墙下泛着寒光的妖兽残甲上,声音低沉了几分。
青风坊市是他驻守的地方,前些日子被兽潮攻破时,火光冲天、惨叫不绝,他拼尽全力才从妖兽群中杀出一条血路逃到据点。
想起那些没能撤走的修士,心就象被重物压着般沉。
中年修士见状叹了口气,手里的水囊晃了晃,水花溅在城砖的血渍上,晕开一小片深色。
“没想到青风坊市也……唉,这兽潮来得太凶,周边三座坊市,怕是没一个能保住的。”
顿了顿,拍了拍陆然肩膀,语气转为热络的安慰。
“不说这些丧气话了。
师弟换班后有安排没?师兄请你喝几杯解解乏?”
陆然指尖微顿,抬眸看向中年修士。
对方眼底没有丝毫恶意,只有几分真诚热络。
沉默片刻,摇头低声道。
“多谢师兄好意,只是我刚到据点没多久,还没有固定住处,换班后得先去后勤堂报备登记,寻个住处。”
“报备?这事简单!”
中年修士眼睛一亮,拍着胸脯道。
“交给师兄!哦对了,忘了介绍,我叫周正,你叫我周师兄就行。
后勤堂张执事是我一同门师兄,换班后我带你过去,保准半个时辰内给你安排妥当。等事了,咱们再找个清净地方喝酒,就这么定了!”
陆然还想推辞,不远处忽然传来执事的高声呼喊。
“第二队弟子到位!第一队随我撤下休整!”
周正猛地站起身,拍了拍陆然的后背,力道带着爽朗。
“走,先换班!住处和酒的事,稍后再说!”
说着,一把勾住陆然的肩膀将他拉起。
“跟紧我!一会换班后,我带你去见张执事,顺便介绍几个同门给你认识——都是守城墙的老伙计,性子直,好相处得很,往后一起轮值,也好有个照应。”
陆然被他拉着,脚步微微跟跄,想挣开又觉得唐突,只能顺着他的力道往前走。
除了烟儿,他许久没和人这般亲近。
尤其被发配到坊市后,这份突如其来的热络,让他紧绷的神经有了片刻松弛,只是仍有些不自在地攥紧了袖口。
“那几个家伙,上次兽潮里还帮我挡了只飞天蜈呢,”
周正边走边絮叨。
“其中有个叫李刚的,擅长画防御符,往后你缺符了找他……”
不多时,两人便导入撤下的队伍,朝着城墙下走去。
晨光中,周正的声音混着远处修补法阵的“叮当”敲击声传来,陆然紧绷脊背,在这份喧闹热络里,悄悄放松了些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