菌之哀伤传来的冰冷悸动。
那把剑，“饿”了。
这股意念是如此清淅、直接，以至于伊莫古自己的身体也产生了强烈的共鸣。
伤口的愈合消耗了大量能量，他现在迫切需要补充。
他尝试用剑刃划过身边的一株发光蘑菇，又劈死了一只路过的甲虫，但菌之哀伤毫无反应，那股饥饿感反而愈发强烈。
“看来太过弱小的生物无法提供能量。”伊莫古心中了然，“必须是真正的猎物。”
作为一个前世连鸡都没杀过的社畜，此刻“猎杀”这个词却并未让他产生太多抵触，反而有一种源自身体的本能渴望。
两种饥饿感交织成的驱动力，压倒了属于林凡的那一丝文明社会的尤疑。
他决定尝试一下自己的天赋。
“菌丝网络感知。”
伊莫古站在原地，闭上了那双闪着幽蓝色光芒的眼睛。
他将意念沉入脚下，瞬间，整个世界在他的脑海中呈现出另一番景象。
这不是图象，也不是声音，而是一张由无数震动和生命信号交织而成的三维地图，范围大约复盖了周围一百米的局域。
他能“感觉”到身下土地的脉动，粗大的树根如沉睡的巨蟒般盘踞在地下，腐叶下有甲虫在爬行，泥土中有蚯蚓在翻动……这些信号微弱而杂乱，如同背景噪音。
他象雷达扫描般，一寸寸地过滤着这些信息。很快，在感知范围的边缘地带，他锁定了一个截然不同的信号。
那是一个独立的、强劲的生命信号。
它沉稳而有力，象一团温暖的篝火在黑暗的森林中燃烧。
从信号的强度和移动的节奏判断，应该是一头体型不小的哺乳动物。
最重要的是，它是落单的。
完美的目标。
伊莫古睁开眼，幽蓝的眸光中再无迷茫。
他调整了一下握持菌之哀伤的姿势，将其斜拖在身后，沉重的剑身在湿润的泥地上划开一道浅浅的沟壑。
他迈开脚步，朝着那个生命信号的方向潜行而去。
有了菌丝网络感知的指引，他的追踪变得异常高效。他不再需要查找脚印或分辨气味，他能直接“看到”猎物的位置。
他可以提前感知到哪里的地面更坚实，不会发出声响；哪里的灌木丛更茂密，适合隐藏身形。
终于，在不断地移动和重新感知后，他抵达了洼地的边缘。
通过巨大的、伞盖垂落的枯死蘑菇缝隙，他看到了自己的猎物——一头林地雄鹿。
它的体型比伊莫古预想的还要健壮，肌肉线条紧绷，鹿角上有着被腐蚀过的狰狞痕迹，显示出它在这片森林中经历过不止一场战斗。
此刻，它正低头啃食着一种发光的苔藓，显得十分放松。
伊莫古伏低身体，将自己完全隐藏在一块覆盖着厚厚苔藓的岩石后面，心脏——或者说这具身体的内核，不自觉地“跳动”起来。
这是属于人类灵魂的紧张感。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
他能清淅地“感觉”到雄鹿平稳的心跳，咀嚼时下腭骨骼的细微摩擦。
他在等待，等待一个最佳的出手机会。
雄鹿吃饱了苔藓，又在河边饮了几口水，然后，它打了个响鼻，似乎准备转身离开。
就是现在！
伊莫古如同一头被激怒的野猪，猛地从岩石后冲了出来！他那粗短的双腿爆发出惊人的力量，每一步都重重地踏在泥地上，溅起大片的泥浆。
他的速度或许只和人类全力冲刺时相仿，但那低矮的重心和一往无前的凶悍气势，却带着一股不容阻挡的冲击力。
菌之哀伤被他双手高高举起，划破潮湿的空气，带着沉闷的呼啸，对准雄鹿毫无防备的脖颈，全力劈下！
然而，就在剑刃即将触及皮毛的瞬间，那头雄鹿展现出了惊人的战斗本能。它甚至没有回头，身体就猛地向一侧扭转！
“咔嚓！”
原本致命的一剑，最终重重地砍在了它坚实的肩胛骨上。骨裂声在寂静的洼地里显得格外刺耳。
“哞——！”
雄鹿发出一声痛苦与愤怒交织的嘶鸣，巨大的冲击力让它跟跄着向前冲了几步。
剧痛彻底激发了它的凶性，一双赤红的眼睛死死盯住伊莫古这个胆敢偷袭它的怪异生物，它低下头，将那对如同武器的鹿角对准了他。
伊莫古心中一沉。失手了。
他能感觉到，自己这具身体虽然力量不俗，但战斗技巧约等于零。
刚才那一击，完全是凭借偷袭和蛮力。
雄鹿没有给他太多思考的时间，猛地加速，如同一辆失控的战车，笔直地冲撞过来！
速度太快了！
伊莫古脑子里想的是侧身闪避，但身体的反应却慢了半拍，只能咬紧牙关，将菌之哀伤横在身前，硬接这一击！
“铛！”
一声巨响，鹿角与金属剑身狠狠撞在一起。
伊莫古只觉得一股沛然巨力传来，震得他双臂发麻，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向后滑行了好几步，在泥地上犁出两道深深的沟壑。
一击不中，雄鹿人立而起，两只前蹄带着千钧之力，朝着伊莫古当头践踏下来！
“该死！”
他向侧方一个狼狈的翻滚，险险躲开。
沉重的蹄子砸在他刚才站立的地方，泥浆四溅。
这样下去不行，会被活活耗死！
伊莫古抓住雄鹿前蹄落地的短暂僵直，一个前冲，再次扑上。
这一次，他没有选择硬劈，而是压低重心，菌之哀伤自下而上，横斩向它的腹部。
噗嗤！
剑刃成功切入，在雄鹿柔软的腹部划开一道深可见骨的伤口！
但这伤势反而让雄鹿更加疯狂。它不顾鲜血直流，转头就用鹿角猛顶。
战斗变成了最原始的消耗战。雄鹿的鲜血和破碎的菌类组织不断飞溅。
伊莫古的身上很快添了好几道擦伤，刚刚愈合不久的胸口也因为剧烈运动而隐隐作痛。
他的动作僵硬而直接，缺乏技巧，全靠菌之哀伤的坚固和自身的蛮力支撑。
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先倒下的绝对是自己！
在又一次勉强格开鹿角后，伊莫古瞅准了雄鹿因发力而露出的一个巨大破绽。
他不再保留，体内那股冰冷的死亡之力被瞬间抽调了一半，灌注于剑身之上！
“灵菇打击！”
菌之哀伤仿佛活了过来。剑身上，那些幽蓝色的符文同时亮起，光芒交织，带着一股腐败与生机并存的诡异气息，狠狠地劈中了雄鹿的侧腹！
“呃啊——！”
被击中的雄鹿发出一声怪异到变形的惨嚎。
与此同时，伊莫古清淅地感觉到，一股温暖、纯粹的生命能量顺着剑身反馈回来，涌入他的四肢百骸。
他身上的擦伤传来强烈的麻痒感，疼痛迅速减轻，连消耗的体力和精神都恢复了一大截。
然而，更惊人的变化发生在雄鹿身上。
它并没有因为重伤而倒下，而是动作完全僵住。
那双狂怒赤红的眼睛里，此刻却被一种极致的、源于灵魂深处的恐惧所填满。
它惊恐万状地瞪着周围的空气，猛地向后跳开，对着空无一物的地方发出威胁的嘶吼，又突然低头，用蹄子疯狂地刨着地面，完全陷入了癫狂。
“这是……【灵感菇】的幻觉效果？”
伊莫古愣住了。第一次使用，就触发了这个极低概率的特效？
他不知道这幻觉能持续多久，但他知道，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体内的死亡之力还剩下一次使用的量，但现在不是节省的时候！
伊莫古不再有任何尤豫，迎着那个还在幻觉中疯狂挣扎的敌人，用尽全身力气冲了上去！
菌之哀伤被他高高举起，汇聚了他所有的力量，带着风声，对准雄鹿暴露出的头颅，竖劈而下！
噗嗤！
这一次，剑刃再无阻碍，深深地嵌入了雄鹿的颅骨之中。
这头顽强的野兽发出最后一声短促的哀嚎，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四肢徒劳地抽搐了几下，便彻底不再动弹。
洼地恢复了寂静，只剩下伊莫古拄着剑、大口喘息的声音。
他呆呆地看着眼前的景象——温热的血液从巨大的伤口中汩汩流出，与泥浆混合在一起，散发出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气。
剑柄上载来的震动已经停止，只剩下一种黏腻湿滑的触感。
这不是游戏里的数据，而是一条鲜活的生命，就在几秒钟前，它还在用鹿角和铁蹄威胁着自己的生存。
现在，它却因为自己而变成了一具逐渐冰冷的尸体。
一股强烈的反胃感从他菌体的内核深处涌了上来，让他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然而，这具蘑菇人的身体构造奇特，并没有人类那样的呕吐反应，只是让他的菌盖一阵不受控制的颤斗。
然而，就在这份属于现代人的不适感达到顶峰时，一股截然不同的感觉，打断了他混乱的思绪。
一股远比刚才使用技能时反馈回来的更加庞大、更加精纯的生命能量，顺着依旧插在雄鹿头颅里的菌之哀伤，源源不断地涌入他的体内！
那是一种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舒畅感。每一个菌丝细胞都在这股能量的冲刷下欢呼雀跃。
身体的疲惫一扫而空，所有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彻底愈合，就连他的菌体本身，似乎都变得更坚韧、更凝实了一些。
体内的死亡之力也完全恢复，甚至还增长了十分之一。
这股力量的甘美，如同最猛烈的毒品，瞬间冲垮了林凡灵魂中那点可怜的道德感和生理不适。
恶心感被满足感所取代，恐惧被力量带来的自信所复盖。
手中的菌之哀伤也发出一阵满足的低鸣，剑身上的幽光缓缓收敛，那股冰冷的饥饿感也终于减少了一些。
伊莫古拔出剑，看着倒毙的雄鹿，眼神已经变得平静。一种原始的、猎杀成功后的满足感油然而生。
他再次闭上眼，沉入“菌丝网络感知”。
这一次，他脑海中的那张“地图”变得截然不同。感知的范围扩大了一点，信号也变得更加清淅。
这，就是变强的感觉。
菇妖王之路，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