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你胡说!”张大伯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张二狗,却骂不出来。
“我胡说?”张二狗怪笑一声,“二叔,您还是想想怎么保住自己一家吧!”
里正皱了皱眉,对张二狗呵斥了一句:“行了,少说两句风凉话!”
随即,他又转向张大伯,脸上露出一丝为难,“张大哥,不是我为难你们。只是……官府那边还没个准话,我身为里正,也得有个交代。”
他回头招了招手,两名膀大腰圆的村中青壮走了过来
里正对两人吩咐道:“你们两个,今晚就在张大哥家门口守着。万一官府夜里来人,也好有个照应。”
张大伯看着那两个神情不善的青壮,哪里还不明白这是什么意思。这分明是监视,怕他们一家连夜逃了!
屈辱、恐惧、绝望……种种情绪,往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身上压力。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默默地搀扶起老伴,和女儿一起,走进了前方那座院子。
张家的灯,亮了整整一夜。
张大娘的哭声,时断时续。张大伯蹲在墙角,一锅锅的抽着旱烟,堂屋里弥漫着呛人的烟味。张采薇抱着膝盖,蜷缩在角落里,双眼空洞地望着窗外。
第二天,太阳照常升起,而李青,依旧没有回来。张家三口最后的一丝侥幸,也彻底破灭了。
“砰”
就在这时,那扇本就破旧的院门,被人一脚粗暴地踹开。
张二狗带着一个油头粉面、眼神轻浮的年轻男子,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
“哟,二叔二婶,还没跑呢?跑不掉了?那还没上吊呢?命够硬的啊!”张二狗一进门,便得意洋洋地嚷嚷开了。
他身旁那个男子,是他在京城里结识的一个酒肉朋友,家里有些小势力。
此人早听张二狗吹嘘过自己堂妹如何水灵,上次远远的见了一次,就一直存着歪心思。
昨日听说了张家的事情,更是觉得机会来了,今天便迫不及待地跟着张二狗找上了门。
那男子一双贼眼,肆无忌惮地在张采薇身上打量着,看得她浑身不自在,下意识地躲到了母亲身后。
“二叔,我给你介绍一下,这位是王公子!”张二狗指着那人,眩耀道,“王公子可是城里有头有脸的人物!”
那王公子摇着扇子,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说道::“唉,老伯啊,你们这事,我可是听说了,城里都传遍了,昨天殿试上,有个胆大包天的狂徒,当着陛下的面,怒骂陛下是昏君呢!”
“据说啊,陛下当时就龙颜大怒,当时就把人……啧啧。”
那王公子摇着扇子,一番添油加醋的描述,在张家三口的伤上,又狠狠地撒上了一把盐。
当听到“怒骂昏君”、“龙颜大怒”这些字眼时,张大娘眼前一黑,哭声都噎在了喉咙里。张大伯那张粗脸上,最后一丝血色也褪得干干净净。
张采薇更是心如刀绞,她宁愿相信是自己听错了。那个会在灶房里笨手笨脚帮忙烧火、会笑着安慰他的李郎,怎么可能会是怒骂君王的狂徒?
但那王公子言之凿凿的样子,和官府那不容置疑的态度,又觉得一切可能是真的。
王公子一边说,一边观察着张家三口的脸色,看到他们一个个面如死灰,心中更是得意。
“希望……希望不是那个李青吧。”他假惺惺地说道,“要不然啊,你们这一家子,怕是都要被牵连,落个流放千里的下场啊!”
看着彻底陷入绝望的张家三口,王公子终于图穷匕见。
他凑近张二狗,声音却大到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不过嘛……看在二狗你的面子上,我也不能见死不救。那个李青,我是保不住了。但你们嘛……只要……”
他的目光,再次转移到张采薇的身上,其中的淫邪之意,再不掩饰。
“只要采薇姑娘,愿意给本公子做个妾,我便去托托关系,把你们从这案子里摘出来,保你们一家平安。如何啊?”
王公子那充满淫邪的条件,终于让一直沉默的张大伯爆发了。
“滚——!”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怒吼,从这个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喉咙里迸发出来!
他猛地抄起墙角的锄头,通红的双眼瞪着眼前的两个无赖,那架势,似乎下一秒就要给他们拼命。
张二狗和那王公子被他这副拼命的架势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
“嘿,你个老东西,给脸不要脸是吧?”王家公子骂道,“行!你们就等着全家一起去给那姓李的陪葬吧!”
“我们走!”
两人骂骂咧咧地退出了院子,却并未走远,依旧在门外叫嚣着,将那些污言秽语,一字不落地传进院内。
这一次,巷子里的村民们,当他们从张二狗和王公子那添油加醋的描述中,听到“殿试”、“怒骂昏君”这些关键词时,每个人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之色。
这已经不是简单的犯事了,这是谋逆大罪!是要诛九族的!
一股恐慌的情绪,在人群中迅速蔓延。人们看向张家小院的眼神,从最初的同情,逐渐变成了畏惧。
甚至有人开始担心,自己平日里和张家走得近,会不会也被牵连进去。
夜,再次降临。
张采薇独自坐在窗前,通过窗户的缝隙,呆呆地望着院外。
里正派来看守他们的那两个青壮,抱着膀子,靠在巷口的墙壁上。
不远处,那间属于李郎的小屋门口,两名官差依旧笔直地站着,他们的身影,在月光下,显得格外冰冷。
李郎,还没有回来。
张采薇的心,也象这深沉的夜色一样,凉透了。她就这样睁着眼睛,等待着,等待着,也不知在等待些什么,不知不觉天又亮了。
天刚蒙蒙亮,里正便顶着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再次来到了张家院外。
他看着院内,重重地叹了口气,脸上写满了焦躁。这两天,他也是寝食难安。村里出了这么大的事,他这个里正难辞其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