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青连忙躬身欲拜：“在下何德何能，敢与陛下相提并论……”
李世民没有理会李青的话，他先是环顾了一下这间殿宇，话锋一转，声音低沉了几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看你身子骨已然无碍，随朕走走吧。”
“臣，遵旨。”
李青不敢怠慢，跟在李世民身后，走出了这座临时寝殿。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幽静的回廊缓缓而行，禁卫与侍从紧随其后。最终，李世民将他带到了一处名为“甘露殿”的偏殿书房内。
这里显然是皇帝平日里处理政务和私下召见臣子的地方。殿内陈设简洁，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
李世民在主位坐下，又指了指旁边的一张锦凳，示意李青也坐。
“坐吧，朕有几句话要问你。”
待李青落座，老宦官奉上两杯热茶后，便悄然退下，并从外面轻轻地带上了殿门。
整个书房内，只剩下了君臣二人。气氛，在这一刻变得凝重。
李世民端起茶杯，轻轻吹了吹漂浮的茶叶，他看着杯中袅袅升起的热气，片刻之后，他才缓缓开口，声音平淡。
“赵无疆的事，朕已彻查。”
李青心头一震，立刻屏住了呼吸，全神倾听。
“调查的结果，很有意思。”李世民放下茶杯，抬起头，哪双深邃的眼睛望向李青。
“据其家人、同窗、乡邻所言，此人平日里性情温和，甚至有些怯懦，与昨日金殿之上那个决绝的刺客，判若两人。”
“而且，他与道家、佛家，均无过多接触。他初试时所呈上的那篇策论，朕也看过了，四平八稳，言辞恳切，与他最后那番慷慨陈词，更是天差地别。”
李世民说到这里，停了下来，静静地观察着李青的反应。
李青心中念头急转，面上恰到好处的流露出困惑之色。
看到李青并未插话，李世民继续说道：“所以，朕以为，你昨日的判断是对的。此事，不太可能与他的家人有关。”
听完李世民这番话，李青思绪开始运转，他知道这是一个机会。
既能顺理成章地去调查这个夺舍者，又能试探一下朝廷手中，是否有法宝可以用来复制。
他故作沉吟了片刻，才对着李世民一揖，语气诚恳地说道：“陛下圣明，能不株连无辜，此乃万民之福。只是此事……委实太过蹊跷。”
“一个性情温和之人，其性情转变之剧烈，匪夷所思。若非其本人意志，那背后定有不为人知的缘由。”
李青组织着措辞，引导话题的方向：“臣斗胆，不知陛下可曾想过……那具尸首，是否真的就是赵无疆本人？天下之大，或有精于易容之术者，又或有……更为诡谲的变化之法？”
见李世民的眼神微动，似乎并未排斥这个思路，李青便接着说道：“若确定是他本人，那便要知，究竟是何等缘由，能让一人在短时间内性情大变，此人是否受到什么胁迫？”
李青见李世民并未打断，继续说道：“臣曾于杂书中见过记载，说有些奇毒，能让一人在短时间内性情大变，乱人心智，使人癫狂。又闻南疆之地，有传承千年的蛊术，能操控他人心神，令其沦为傀儡，行常人所不能之事。”
李青将自己的怀疑，包装成了从“杂书”看来的知识，撇清了自己知道内情。
听完李青这番话，李世民赞许的目光投过来，缓缓地点了点头。
“你所想的，朕也想到了。”
只听这位帝王，平淡的继续说道：“仵作第一时间便对赵无疆的尸首，进行了反复查验。从他的体貌特征，到牙口骨龄，再到身上几处陈年旧伤，皆与档籍记录一一映射。确是赵无疆本人无异，非是易容之术，也非什么妖物变化。”
“他的所有社会关系，从亲族到师友，也连夜排查了一遍，并无可疑的胁迫之人。中毒之说，太医院的几位圣手也验过了，并无任何迹象。”
李世民看着李青，最后意味深长的说道：“至于你说的蛊术……此类左道之术，朕亦有所耳闻。寻常仵作太医，怕是验不出来。朕已另想他法，再行查验。只是此事，非一朝一夕之功。”
听到这里，李青的心中只剩下深深的震撼。
他本以为自己提出的这些方向，已经算是超越了这个时代的刑侦思路。却没想到，古人在这种大事上，却是一点不逊色！
短短不到一天时间，从常规的身份核实、社会关系排查，到非常规的毒物检验，甚至连更神秘的排查，都已经安排！
李世民似乎不想再纠结于此事，主动换了个话题：“昨日之事，你舍身护驾有功。朕向来赏罚分明，说吧，你想要什么？”
这句问话，看似是恩赏，实则也是一道考验。一个年轻人，在经历了这等奇功之后，他的第一个诉求，往往能最真实地反映出他内心深处的欲望。
李青心中早已有了答案。他没有丝毫尤豫，再次从锦凳上起身，对着李世民深深一揖。
只听李青诚恳地继续说道：“陛下，昨日之事，乃是臣子本分。护卫陛下安危，谈不上什么功劳。”
李青顿了顿，抬起头，说出了自己昨夜的请求：“至于臣的打算，臣昨日在殿上所言‘以法束神’，终究只是书生之见，纸上谈兵。臣自知毫无官场历练，若骤登高位，必是眼高手低，于国无益。”
“因此，臣斗胆恳请陛下，能将臣派往大理寺，做一个审核律法卷宗的末等小吏。”
李世民的眼中，露出了好奇之色，“哦？放着青云之路不走，却要去那案牍劳形的清水衙门，当一个末吏？”
李青不卑不亢地答道，“正因臣的构想太过天马行空，才更需要从最基础的实际案件中去了解、去学习。”
“大理寺掌天下刑狱，其中必有涉及方外之人的案件。臣想通过这些最真实的案例，去印证、去完善臣‘将神魔关进法律笼子’的思考，看看它究竟有多少可行之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