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不是为了刺杀，他花费这么大的力气，就是为了在这殿堂之上，当一个头脑发热的愤青？
李青的眉头紧紧锁起，无数个念头在心中翻腾。
这个被夺舍的赵无疆，他的鲁莽行为，每一步都踩在了最危险的刀刃上，所说的每一句话，都撩拨着在场所有人的神经，无论是那些投机者，还是心怀不满的儒生，甚至是帝王本人。
他到底想干什么？他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就在李青思绪飘忽间，李世民的目光，越过了慷慨陈词的赵无疆，落在了从始至终都一言未发的李青身上。
“李青，你的策论与众不同，朕想听听，你的看法。”帝王的声音打断了李青的思绪
刹那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李青身上。
李青把各种想法抛开，缓缓上前一步，对着李世民深深一揖，随即不卑不亢地开口。
他没有附和任何一方，而是直接抛出了一个全新的观点。
“回陛下，臣以为，佛道之争，并非国本之争。”
“佛是利刃，道亦是利刃。利刃之害，不在其锋，而在执刃之人，陛下乃是执掌天下的无上人皇，于陛下而言，无论是佛，是道，其本质，皆为工具。”
“工具？”李世民的眉毛微微一挑，眼中露出了些许兴趣。
李青朗声道：“其一，为教化万民之具，其二，为巩固皇权之具，其根基，不在于信奉哪一个，而在于陛下如何使用它，如何……约束它！”
他加重了约束二字：“臣以为，与其争论佛道之优劣，不如为这股神佛之力，打造一个名为律法的笼子！”
“臣请奏，凡身怀神佛之力的人，皆需登记在册，考核其品行道法，其传教、建寺、收徒、化缘，一应事务，皆需遵循所行法律。凡有作奸犯科、蛊惑民心、违逆圣意者，不问佛道，皆以国法严惩不贷！如此，则天下方术，皆为陛下所用，神权，亦将在皇权之下！”
“如此，则无论佛道，其力，为陛下所用；其心，为大唐所束！”
此言一出，包括魏征和萧瑀在内的所有人，都被李青这番惊世骇俗的言论给惊得目定口呆。
而李世民的眼眸中，第一次，露出了真正感兴趣的神色！
李青的策略，精准地刺中了他内心最深处的痛点——虽因现实向神佛低头，但作为一个凡人帝王，只能任由神佛摆布的不甘！
不止何时已经坐到御座上的李世民，微微前倾了身躯，眼中露出毫不掩饰的欣赏，他嘴角微扬，缓缓地点了点头，正欲开口说些什么。
然而，就是这么一个几不可察的动作，却瞬间点燃了旁边的赵无疆！
赵无疆发现，自己精心准备的“道法正统”之论，竟然被对方一句轻飘飘的“工具”之说，给轻易化解！他不能接受！
“一派胡言！”
不等皇帝发话，赵无疆猛然转向李青，发出一声厉喝！
“你说以法束神，简直是痴人说梦！凡人之法，你告诉我，如何能束缚那漫天神佛？！你所谓的‘牢笼’，不过是巧立名目，为那西方夷狄之教披上一层合法的外衣，使其能在我中土肆意妄为，蚕食我华夏根基！你这般处心积虑地为佛法张目，究竟是何居心？”
他的声音愈发激昂，唾沫横飞间，手指几乎要戳到李青的脸上。
面对这近乎咆哮的指控，李青却依旧神色平静，甚至没有立刻反驳，只是静静地看着对方，直到对方稍稍平复。
“阁下误会了。我所言之‘法’，非凡人之法，而是天子之法，是大唐之法！神佛若想在我大唐境内传道、享受万民香火，就必须遵从此法，此乃前提！”
李青的声音从容不迫，清淅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我的内核，不是为了佛或道，而是为巩固皇权，是为了我大唐江山之万代。”
这番回答，如同一记无声的耳光，狠狠地抽在了赵无疆的脸上！
他将对方的个人动机指控，上升到了忠诚之辩的高度！
“你……”赵无疆被噎得脸色涨红，却一个字也反驳不出来。
他转过头，看到李世民的目光愈发深沉，赵无疆知道自己今天不可能说服这位帝王，他眼中闪过一丝疯狂！
在一片死寂之中，赵无疆忽然仰起头，发出一阵悲怆的长笑。笑声在殿宇间回荡，充满了不甘。
他笑声一收，目光穿过人群，死死地盯着龙椅上的李世民，高声喊道：“陛下于朝堂曾有言：‘但有毁僧谤佛者，断其臂！’”
“臣今日明知律法，依然犯之，非为不敬，实为泣血死谏！”
“既然言语无法唤醒陛下，那便以我之血肉，来践行陛下之律令！”
话音未落，他在所有人惊骇欲绝的目光中，右手猛地抓住自己的左肩！
在所有人不敢置信的注视下，赵无疆发出一声非人的咆哮，猛地向外一扯！
“刺啦——！”
伴随着血肉与筋骨被强行分离的恐怖声响，他的整条左臂，竟被他硬生生地从肩膀上撕扯了下来！
鲜血瞬间染红了他半边身体和身下的金殿地砖！
“啊——！”
殿内，终于有大臣和士子承受不住这恐怖的景象，发出了惊恐的尖叫。
然而，这仅仅是开始！在手臂被拽断的瞬间，一股比浓烈的阴冷不祥气息，轰然爆发！
李青瞳孔骤缩，瞬间确定——此人，确被夺舍无疑！
只见那被夺舍的赵无疆，脸上没有丝毫痛苦，反而挂着一抹诡异的笑容。他随手将那条还在滴血的断臂握在手中，当成了一件兵器。
最后看了一眼那些儒生，对着那些目定口呆的儒生们，留下了一句话：“虽千万人，吾往矣！”
话音未落，他的身形猛地一矮，整个人化作一道模糊的血色残影，带着一股腥风，向着御座之上的李世民冲去！
这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快到禁军护卫都根本来不及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