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南端在图书馆工作了两年。
这份工作对他而言,象是一个脱离现实的壳,但又与现实保留联系。
工资不算高,虽然带编制,但在sy市这个一线城市来说,一万出头付完房租水电,12个月存下来的钱不够买个厕所。
但这里足够清净,几乎没人会来打扰他。
除了偶尔要应付邱梦琳和王诚。
那两人是办公室里特有的物种,热衷于上演庸俗的戏码。
除此之外,他的世界里只剩下无声的书架。
他爱读书,从小就爱。
这或许是他身上唯一能被称为“爱好”的东西。
这份工作,与其说是谋生,不如说是一种享受。
一种低成本却高效能安放灵魂的庇护。
一个巨大、免费的精神收容所。
那一排排,一行行,沉默地矗立着的,是一个个传送门。
通往不同的世界,不同的人生。
赵南端看书有个特别的习惯,在外人看来,可能是怪癖。
无论一本书多吸引人,他总要先翻到最后一页。
虽然那样会瞥见一点点结局。
他知道这会破坏阅读的乐趣。
就象看悬疑片前,不小心刷到了剧透。
但这对他来说,是一种完整感,至少,作者没有太监是不是。
人类就是奇怪的生物,总想知道结局,知道了又不甘。
不断在痛苦和无聊中摇摆。
今晚,他再次拿起那本日记。
书封上烫着火焰花纹,《黑皇帝日记》。
他翻开这本诡异日记的最后一页……
最后一页上,没有文本。
赵南端的目光触及那片空白的瞬间,他后悔了。
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从书页中爆发。
他的眼球剧痛,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死死攥住。
一股庞大的力量要将他的意识,或者说他的灵魂,从这具皮囊里硬生生抽离。
他的视野天旋地转,意识被卷入一个巨大的旋涡。
等他再次恢复感知,他发现自己飘在半空中。
眼前的景象让他通体冰凉。
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血液似乎都停止了流动。
这是一个正在走向毁灭的世界。
整个世界不是蓝色,也不是黑色。
它呈现出病态的、粘稠的昏黄。
无数燃烧的光球,正从天而降。
那是一场场火焰雨。
它们拖着长长的尾焰,密集地砸向大地。
落在地上,却没有砸出陨石坑,只留下一个个光团,变成各种各样的异变场。
那些光球是诡异!
那片大地,熟悉又陌生,是地球。
赵南端的视角很奇怪。
他没有身体,感觉不到温度,也闻不到气味。
他成了像游戏里一台悬浮的摄象机。
而在他的“镜头”前方,一个身影静静地矗立在虚空之中。
当赵南端看清那个人的脸时,他愣住了。
那个人,长着和他一模一样的脸。
不,不完全一样。
对方的脸部线条更硬朗,棱角分明。
那份英俊已脱离了人类的范畴。
那是一张由无形巧匠精心雕琢的完美杰作。
他的眼神深邃,吞噬一切光亮,宛若一片没有星辰的夜空。
他的气质冷酷而霸道。
但赵南端知道那不是他,与他温和内敛的样子,两个物种。
一个名字,直接在赵南端的脑海中响起。
那个人,就是黑皇帝。
原来如此。赵南端荒谬地想。
这就是那个在他身体里不给租金的家伙。
卖相确实不凡。
只是不知道这毁天灭地的场面,是不是他的手笔?
赵南端看着他。
他看着脚下分崩离析的世界。
每一个光球坠落,都在空气中绽开一片扭曲的空间。
那些空间透明而又充满了恶意,不断向外扩张。
形态各异的“诡异”从中爬出,或是飘出。
城市在“燃烧”。大地在哀嚎。
赵南端看到无数人在废墟里惊慌逃窜。
他们的表情绝望而麻木。
在绝望中踏入一个个诡异的世界。
他们无法破解那些匪夷所思的规则。
随后在恐惧中被残忍地抹杀、吞噬。
人类引以为傲的秩序,被彻底撕碎。
天空中,赵南端看到了人类最后的挣扎。
成群的战斗机呼啸而过。
密集的导弹在昏黄天幕下炸开徒劳的火光。
地面上,坦克的洪流与炮火交织成死亡的乐章。
然而,无论是尖端的热武器,还是锋利的冷兵器。
所有攻击打在那些诡异上,都只是炸出一阵阵波纹。
无法造成任何伤害。
绝望、悲惨、无力的情绪笼罩着整个星球。
赵南端这个摄像头视角,也被这末日景象攫住。
一股令人窒息的悲痛,攥住他的心脏。
他下意识地顺着那坠落的流光向上望去。
他想看看,这场灾难的源头究竟是什么。
当他看清天空的全貌时,比末日更深的恐惧吞噬了他。
穹顶之上,根本不是星空。
那是一个巨大到无法想象的星球。
它屏蔽了整个天空,象一只独眼,俯瞰众生。
它正以无可阻挡的姿态,缓缓向地球撞来。
那些坠落的光团,正是从它身上降落而至。
赵南端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的,是一个荒谬又可笑的念头:这不符合“洛希极限”啊……
任何一个天体在靠近另一个天体时,一旦超过某个距离,就会被潮汐力撕碎。
这颗星球这么近,早就该与地球相互撕裂!
他的大脑,他的知识体系,在这违背了所有物理规则的宇宙奇观面前,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那个悬浮在末日中的黑皇帝,动了。
他仿佛感受到了来自另一个时空的窥探。
他缓缓转过头,无视身后崩塌的世界。
那双冰冷漠然的眼睛,穿透无尽虚空,精准地与赵南端的视线对上。
轰!
赵南端浑身剧震。
他不再是旁观者。
他成了被当场抓获的偷窥者。
黑皇帝的目光穿透了时空,直刺他的灵魂。
旋即,一股巨大的力量,猛地将他的意识弹回。
……
赵南端大口喘着粗气,浑身冷汗淋漓。
他仍然坐在书桌前,后背的衣服却已湿透。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挣脱束缚。
手中的日记本不知何时合上。
它静静地躺在桌上,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刚才那是什么?
是黑皇帝的记忆?还是……未来的预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