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了!妹妹活了!”阿丽娜瞬间喜极而泣,扑过去紧紧抱住还在剧烈咳嗽和发抖的尤利娅,“吓死姐姐了!吓死我了!”
程砚之见状,全身紧绷的那根弦骤然松开,脱力般向后一坐,瘫靠在冰冷的雪屋墙壁上,剧烈地喘息,胸膛起伏,脸上露出一丝劫后馀生的疲惫笑意。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榨干了他所有的力气和专注。
看着尤利娅虽然苏醒但浑身湿透、面色惨白、抖如筛糠的样子,程砚之当机立断:“快回木屋!她失温了!”
刺骨的寒风仿佛要把刚滴落的水珠瞬间冻成冰晶。
程砚之的手指关节僵硬发白,带着水汽的湿意在低温下迅速凝结成一层薄冰,让他套衣服的动作变得笨拙又艰难。
但是,程砚之顾不得自己,一把抓过还带着自己体温的厚实外套,用力裹紧在尤利娅湿透、冰冷如石象的身上。
“走!快回木屋!”他声音嘶哑,带着不容置疑的急迫。
阿丽娜脸色苍白如雪,眼中强忍的泪水此刻终于滚落,混合着妹妹衣领上融化的冰水。她立刻点头,帮着程砚之将尤利娅冰冷、失去大部分意识的娇小身躯抱起来。
程砚之脚下不稳,在光滑的冰面上一个踉跑,靴子深深陷入积雪,但他双臂绷紧如铁箍,牢牢护住了怀中的女孩。
简陋的雪屋外,小雪橇静静躺在雪地上。
程砚之小心翼翼地将尤利娅放在铺着鹿皮的雪橇中央,如同安放一件稀世珍宝。
他迅速解下腰间原本用来拉雪橇的结实皮绳,与阿丽娜合力,一左一右,将绳索绷在胸前,然后同时发力拖动雪橇!
“、二!”程砚之低吼着,胸腔剧烈起伏。靴子铲起蓬的积雪,滑雪板在深雪中型出两道疾速延伸的深痕。
阿丽娜紧咬着下唇,琥珀色的眸子里是混杂着恐惧与坚韧的光,身体几乎前倾成了与雪地并行的角度,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滑行、拖拽。风声在耳边呼啸,木屋温暖的松木轮廓在雪幕中渐渐清淅,那是唯一的彼岸。
木门被程砚之用肩膀猛地撞开,一股夹杂着松木燃烧香气的暖流瞬间涌出,包裹住风雪中的三人。
木屋里,炉火跳跃得正旺,松枝燃烧的噼啪声在此刻显得异常安宁。
“快!”
程砚之将尤利娅抱到离炉火最近的地方,动作又快又稳。
他声音依然紧迫,但刻意压低了音量:“阿丽娜,帮她把湿衣服都脱掉!外面这些冻硬了,贴着身子只会更冷!用我的被子裹上。”
他迅速解开自己铺位上那条厚实的羊毛被褥,抖开铺好:“一定要快!她被寒气浸透了。”
看着阿丽娜开始解尤利娅冻硬的皮袄扣子,程砚之立刻别过脸,非礼勿视。
他自己抓起另一件干爽的外套草草披上,拉开屋门,说道:“我在外面守着,门关好。”
话音未落,他已经闪身而出,反手带紧了厚重的木门,将温暖和那份少女的私密留在了门内。
程砚之只穿着单裤,凛冽的寒风立刻穿透湿漉漉的布料,刺得肌肤生疼。
即便他是先天雪原病体,这时候也冻得哆哆嗦嗦,他背靠着粗糙冰冷的原木墙壁,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斗,牙关咯咯作响,目光却死死盯着那扇紧闭的门缝下透出的暖色火光。
门内传来窸窸窣窣布料摩擦的细微声响,还有阿丽娜压抑着焦急的呼唤:“尤利娅,坚持住,再忍一忍——”
程砚之:“—”是自己带着阿丽娜和尤利娅去冰窟窿那里的,如果尤利娅有什么三长两短,他都不知道该怎么跟酋长大叔他们交代。
愧疚、自责。
当然,更加为尤利娅的安危而担忧。
过了不知多久,木门吱呀一声被拉开一小半。
阿丽娜探出身来,她的眼框依旧泛红,脸颊却因屋内的温暖和方才的忙碌染上了健康的红晕。
“程哥哥,”阿丽娜的声音有些发紧,带着劫后馀生的沙哑,“我把尤利娅放进被窝了,火也添旺了。我得赶紧回去给她拿干衣服来,家里的厚实些。“
她裹紧了自己的皮袍,准备冲进风雪。
“好!”程砚之毫不尤豫地点头,“路上滑!这里有我,放。”
阿丽娜感激地看了他一眼,瘦弱的身影很快消失在漫天风雪中,只留下两道急促向远处部落延伸的雪板痕迹。
程砚之搓了搓冻僵的手,正尤豫着是否就在门外等,屋内一个微哑却熟悉的嗓音清淅地传了出来,带着一丝平日里少有的依赖和脆弱:
“小程哥哥——外面冷—你—你进来呀——”
是尤利娅!
程砚之的心猛地一跳,迟疑了一下,低声道:“——我进来了?”
“恩——”里面传来带着颤斗尾的肯定。
程砚之推门而入,一股扑面而来的热气混杂着淡淡的湿气和松脂香。炉火熊熊燃烧,发出安稳的噼啪声。尤利娅整个人埋在他深色的厚被子里,只露出一张苍白中透出些许血色的小脸。
平日里晶亮如小鹿的眼眸此刻显得有些湿漉漉的,长长的睫毛挂着霜花融化的细小水珠,少了往日的狡黠灵动,添了几分劫后馀生的惊惧,正怯生生地望着他,象一只受惊后寻求庇护的兽。
“哥哥,”她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声音轻得如同叹息,“我一个人—
有点怕——你陪我说说话——”
“没事就好。”程砚之松了一口气,看着眼前这双带着请求和依赖的眼睛,想起河底那双惊恐圆睁、不断冒出气泡的眸子,心尖象是被什么轻轻刺了一下。
他走到床边,在一臂之外的地方坐了下来,温和道:“别怕,已经没事了。暖和些了吗?”
“恩—”尤利娅点点头,被褥下的身体似乎轻轻动了一下。她忽然微微扭了扭身子,被子不小心滑落一点,露出了圆润雪白的肩头和一弯精致的锁骨,在炉火跳跃的光线下泛着珍珠般的柔光,肩窝的阴影显得格外深。
程砚之的目光几乎是被烫了一下,瞬间移开,呼吸微室。
刚才好美!恍若艺术品。
就这么说吧,某音上那些美颜过的极品美女,跟尤利娅相比,也就在伯仲之间。
也许,阿丽娜和尤利娅还犹有胜之。她们青春逼人,纯天然。
尤利娅似乎毫无察觉,清澈的目光大胆地注视着程砚之略显苍白的脸,嘴角努力弯起一个虚弱的笑容,带着点刚刚复苏过来的调皮:“哥哥——你说——我好看吗?”
她说着,被子似乎又有下溜的趋势。
程砚之像被针扎了似的猛地站起来,一个箭步上前,几乎是手忙脚乱地将被子往上提,严严实实地掖到她的下巴底下,力道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别乱动!被子盖好!刚缓过劲来,别再着凉了!”他声音微微发紧,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仓促。
你拿这个考验我?当心我犯错误。
程砚之的手指隔着被子无意中触碰到尤利娅冰凉的手臂,激得尤利娅轻轻一颤。
尤利娅被他紧张的样子逗笑了,声音还是弱弱的,却有了点生气:“哥哥你这么紧张干嘛——我刚才在水里可吓死了——”
她蜷缩在温暖的被窝里,象一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小猫:“就那么掉下去,一下子就懵了——水又冰又重——跟哥哥你平时游着玩一点都不一样——我当时就想,肯定要死了——”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后怕的哭腔,但很快又用轻快的语调掩盖过去:“不行!从明天开始,我就要跟哥哥学游泳!不能在哥哥面前丢脸,也不能—再这么没用——”
她倔强地扬起小下巴,只是眼神还残留着水底的惊悸。
“胡闹!”程砚之看她这样,又好气又疼,故意板着脸,“真当是玩?刺骨的冰水,哪是那么好消受的?你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身体暖和过来,养好精神!”
“可是你不怕啊!”尤利娅顶嘴,苍白的脸上因为情绪激动泛起了淡淡的红晕,“你能下水,为什么我不行?我才不怕冷呢!”
就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时,木门再次被推开,挟裹着一股冷风。
阿丽娜回来了!
她怀里紧紧抱着一个大包袱,里面是干净的、厚实的皮袄和里衣。然而,她一进门,目光便落在了床铺边一程砚之就坐在离尤利娅不过一尺的地方,两人靠得很近。
尤利娅脸上带着红晕,眸光闪闪地看着他说话,而程砚之虽带着责备的语气,眼神却是前所未有的柔和。
阿丽娜的脚步顿了一下。冰河下救人的那一幕,尤其是程砚之俯身下去,嘴唇紧贴着尤利娅没有血色的唇进行人工呼吸的画面,毫无预兆地撞入脑海。一种难以言喻的酸涩混合着担忧瞬间堵在了她的喉咙口。
阿丽娜飞快地低下头,掩饰住眼底一闪而过的复杂情绪,快步到床边:“
衣服拿来了。”
尤利娅看着姐姐回来,小鹿般的眼睛立刻又灵活地眨了眨,刚刚消退的一丝坏笑又爬上嘴角,她故意用带着浓浓揶揄的虚弱语气,眼神在程砚之和阿丽娜之间扫了扫,轻飘飘地说:“哎呀,姐姐—外面冻坏了吧?这被窝里可暖和了——要不——你也脱光了钻进来?我们—一起——挤着更暖和哦——”
她甚至还象征性地往里面挪动了一下,好象在给姐姐腾位置。
“小丫头,找打哩!”阿丽娜的脸颊“腾”地红透,羞窘交加,差点将手中的包袱砸过去。她嗔怒地瞪了妹妹一眼,又偷瞄了一下旁边有些尴尬、不知该把目光放哪里的程砚之,手下的动作却不自觉地轻柔,仔细地将妹妹的被角又掖了掖。
不过,看到妹妹还能有心思开这种玩笑,虽然羞人,但阿丽娜一直悬在高空的心,才算是“咚”地一声,真正落回了原处。她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尤利娅看着姐姐放松下来的神情,才想起关键问题,小声问,带着几分不安和祈求:“姐姐——你没——没跟爸爸妈妈说刚才的事吧?”
她担忧地咬了咬下唇:“要是阿爸知道—以后肯定再也不让我跟哥哥出来玩了——也——也会骂死我的——”
想到严厉的父亲可能会有的雷霆怒火,小丫头刚刚回魂的小脸蛋又白了一分。
阿丽娜轻轻叹了口气,无奈又温柔地抚了抚妹妹微湿的额发,声音放得很柔:“放心吧傻丫头,我只说你在河边玩雪弄湿了点衣服,又有点吓到了,需要加件厚的暖和一下,晚点再回去。他们没多问。
她眼神示意了一下外面皑皑的雪原:“天气冷得很,部落里大家也都窝着呢,应该没有人看到咱们回来时的样子。,尤利娅这才如释重负地吐出一大口气,紧绷的身体彻底软在了温暖的被窝里,安心地闭上了眼睛,只留下一句模糊的嘟囔:“那就好——谢谢姐姐—”
温暖的木屋里,炉火映照着阿丽娜利落帮妹妹烘烤湿衣的身影,也映照着坐在一旁凳子上喝热茶的程砚之沉默的侧脸一一刚才在水中、在雪原上的惊心动魄似平都被这暖意慢慢驱散。
“阿丽娜,尤利娅,你们在这里烤,我去雪屋那里,把东西收拾回来。”
程砚之说道。
“啊呀,对对对,哥哥你快去。那还有机在拍摄呢。”
“还有枪。”
“哥哥当心,这一路上没有枪,万一有雪狼。”
“别瞎说。我去去就来,很快的。”
程砚之也有点儿犯怵,在这种地方,没有枪支随身,总感觉欠缺些安全感。
好在,之前部落已经驱赶过一波雪狼了,方圆几十里内,估计都没有雪狼敢涉足。
于是,程砚之出门,再次踏上滑雪板,拖着空雪橇,施展每日都有进步的滑雪术,风驰电掣一般,朝勒拿河上的雪屋而去。
距离并没有多远,他平安抵达,而且,很幸运,东西都还在。那几条鱼也没有被小动物偷吃。
手机居然还在录制。
他走进去,将手机取了下来,打开看了看。
我去,之前吻尤利娅——不,给尤利娅做专业的心肺复苏的场面也被录了下来。
程砚之将家伙什,鱼竿、鱼钩鱼线、桶、剩馀的鱼饵、马扎、手机支架,还有之前没来得及拿的枪,一一搬上轻便的小雪橇。
只是,拿起那根断掉鱼线的大钓竿时,他的手顿了顿。
冰层下的那条大家伙带钩逃走时传来的那股汹涌绝伦的力量感,似乎还残留在指尖。不知下次还有没有机会遇见。
若是遇见,嘿嘿,程砚之决定,用弹射鱼叉,给它来个狠的,也算是替尤利娅报这个仇了。